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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這回礦產處的人已沒像上次那麼客氣,不再給他倒茶發煙。那晚的紅包並不薄,莫非這麼快就失效了?郝龍泉心裡尋思,依然掏出大中華,發給大家。演員樣在幾張辦公桌間走完一圈臺步,這才來到藍處長面前。正要問報告的事,藍處長忽然站起來,離桌往外走去。郝龍泉跟到門外,只見藍處長手解皮帶,奔入廁所。在廁所門口候了幾分鐘,藍處長才甩著手上水珠走出來。郝龍泉忙貼上去,輕聲探問研究得怎麼樣了。藍處長說:「你親眼瞧見的,處裡這麼忙,跟你說話的時間都騰不出來,下班後再來吧。」郝龍泉只好下樓,鑽進車裡死等。他有些想不通,就是再忙,說句話也要不了你幾分鐘,難道非得等到下班?是不是上班人多嘴雜,有些話不太好說?辦個採礦許可證,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不好說的呢?何況礦產處就是辦採礦許可證的,估計也難得有人來這裡辦販毒許可證。

  這麼想著,郝龍泉一拍腦袋,咒自己道,你是個木頭人,人家讓你下班再來,意思還不明顯嗎?你雖然已給過藍處長紅包,可那是跟兩位副處長還有陶世傑一起給的,數目也一樣,他並沒另得好處。想陶世傑僅牽了牽線,兩位副處長又不是處裡主要領導,而藍處長除牽頭研究報告和出具送審意見外,還得找局領導簽字,往省裡報批,讓他享受其他三人的同等待遇,你這不是不知輕重,不懂深淺麼?

  郝龍泉頓時豁然開朗了,開車到附近銀行,取出五千元現金。要裝信封時,又想頭次遞紅包,這次還給錢,豈不顯得你太沒想像力?好像人家那麼沒文化,僅僅認識人民幣似的,儘管世上最動人的東西,除了人民幣,還是人民幣。不知是為顯示自己的想像力,還是要證明藍處長有文化,郝龍泉決定改變一下方式。節節高大型超市的謝總是自己朋友,他們正在推行刷卡消費服務,找他們辦張卡,不僅可在全國各地節節高超市消費,還能部分變現,用起來比銀行卡還方便。先打電話,再趕往節節高財務室,謝總已等在那裡,當面讓財務人員辦好一張五千元的消費卡。

  財務室隔壁就是總經理室,謝總邀郝龍泉進去坐幾分鐘。郝龍泉說:「這種刷卡消費服務容易推銷嗎?」謝總說:「還算容易,尤其是團體消費和大額消費。」郝龍泉說:「團體消費屬什麼消費?」謝總說:「就是部門集體消費。」郝龍泉說:「我懂了,公款消費是最大市場。」謝總說:「在中國做商人,拉不到公家生意,不容易把事情做大。不過財務方面得變通變通,顧客就是上帝,總不能讓上帝出了錢,晚上還睡不著覺吧?」郝龍泉說:「你們也太精了,一張卡片就把國家金庫裡的錢給吸了過來。」謝總笑道:「我們做生意的,只要是人民幣就收,沒義務分清是國家金庫裡的人民幣,還是私人金庫裡的人民幣。」

  正說著,有位女孩敲門進來,奉上香濃茶水。郝龍泉確實有些渴了,趕緊喝一口,又問謝總:「還有大額消費呢?」謝總說:「就是你剛才購的這種數千元以上的消費,這種消費卡也好推銷。」這不用謝總多解釋,這類消費卡誰購買,誰消費,自己不就是一個典型例子麼?找人聯絡感情,辦件重要點的事情,購個幾百元的消費卡,怎麼出得了手?

  還要去會藍處長,郝龍泉不敢久留,告別謝總,出了節節高超市。回到國土大廈前,沒等多久,下班時間已到。又過五分鐘,估計樓裡該走的走得差不多了,這才下車上樓,推開礦產處虛掩著的門。藍處長還坐在桌前,低頭寫著什麼。郝龍泉反手將門推上,輕手輕腳走過去。藍處長正在填寫採礦許可證呈報表,郝龍泉的報告攤在一旁。填好表,又用大頭針別到報告上面,夾進文件夾裡,藍處長這才說道:「你要我做的工作都已做好,等周局長有空簽過字,再往省裡報送。」郝龍泉說:「真不好意思,讓藍處長這麼費心。」藍處長說:「費心倒沒什麼,只是你也知道,如今採礦許可證手續不好辦,領導把關越來越嚴。」郝龍泉稱謝不已,從包裡掏出消費卡,放到藍處長桌上,說:「為我的事,藍處長加班加點,沒少勞神。這是節節高大型超市的消費卡,消費變現都挺方便,麻煩您有空親自去買點牛奶什麼的,補補革命身體。」

  藍處長臉一沉,凜然道:「這樣不好嘛,不是明擺著要我犯錯誤嗎?」拿了卡要往郝龍泉手上遞。郝龍泉按住他手腕,說:「如果這點小意思也犯錯誤,那詞典裡人情二字早該刪去了。」藍處長無奈地搖搖頭,說:「到時我真犯了錯誤,你給我到臺上去做檢討。」郝龍泉說:「這沒說的,我三天兩頭要在老婆面前做回深刻檢討,經驗豐富,到臺上去做,也不會膽怯。」

  藍處長這才松下臉上肌肉,說:「在老婆面前做檢討,一定是被揪住尾巴了吧?」郝龍泉說:「如今男人有幾個沒尾巴的?藍處長的尾巴肯定比我的長多了。」說笑著,悄悄將消費卡的話題帶了過去。

  分手時藍處長要郝龍泉放心,他會找機會,儘快彙報給周局長。藍處長沒食言,一周後就回了話,報告和呈報表已到周局長手上,只是他忙得很,還沒來得及簽字。郝龍泉問幾時能簽下來,藍處長說:「這我可沒太大把握了,快的一月兩月,慢的一年兩年,都說不準。到底簽字的手長在領導身上,沒長在我身上。」郝龍泉琢磨不透藍處長的意思,說:「我對機關辦事程序不太瞭解,還請藍處長開導開導,有沒有必要我本人去找找周局長?」藍處長笑道:「你也太謙虛了。你做老闆的見多識廣,哪像我們坐機關的,難經風雨,少見世面,還用得著我來開導你麼?」這話已很明白,郝龍泉笑道:「堅決按照藍處長指示精神辦。」藍處長說:「我可沒指示你什麼喲。當然你應該相信我,我還會不斷催促周局長的。咱們已打過好幾回交道,也是朋友了。」

  郝龍泉沒直接去找周局長。直接找人辦事,如今人早沒了這個習慣。打破習慣誰都難受,郝龍泉又回頭去見喬不群。喬不群正好待在處裡,只是看上去臉色有些灰暗。郝龍泉不好上場就嘰嘰咕咕說自己的事,也該關心關心人家,問哪裡不舒服?喬不群說他哪裡都舒服。郝龍泉不便多問,估計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人家是人民公僕,每天光看報喝茶,也不容易打發時光,免不了要情系黎民,心憂天下。想起人民家裡病人住不起院,孩子上不起學,人民公僕吃不好睡不香是經常會發生的,哪像你們生意人,一個個自私自利,見錢眼開,碰上不順暢的事,趕緊掏把鈔票出來,嘩啦嘩啦數上一陣,便什麼都順了,什麼都暢了。

  郝龍泉沒了話,喬不群卻主動問道:「採礦許可證辦得怎麼樣了?」郝龍泉說:「還算順利,報告和呈報表已到周局長那裡。」喬不群說:「藍處長怎麼交待的?要不要你去找周局長?」郝龍泉說:「藍處長沒明說,我想恐怕還得找找周局長。我不認識他,不知好不好打交道。」喬不群說:「周局長一局之長,可不像藍處長他們那麼好找。」郝龍泉說:「陶主任是周局長紅人,是否仍請他出出面?」喬不群說:「這回陶世傑恐怕不會出面了,雖說是周局長紅人,到底身為下屬,怎麼調得動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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