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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眾人開心地笑起來,說原來唐朝是以醋治國。以醋治國效益不錯,乾脆抬出武則天這個大醋罎子,全國人民緊密團結在醋罎子周圍,醋興大盛,醋勁大發,共同創造出並不亞於貞觀之治的大周盛世。還說笑話歸笑話,道理卻實在。熱衷以酒治國的男人,抱著酒罈子不放,喝得酒精中毒,頭腦發昏,智力下降,還能不將國家治理得亂糟糟的?強于以醋治國的女人則不同,醋越喝越健康,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精明能幹,國家自然也越治越強盛。

  說笑著把酒喝完,喬不群提議道:「喝酒是物質文明,是不是還搞些精神文明,兩個文明一齊上?」楊副處長說:「我還得回家給孩子輔導作業,先走一步,免得影響你們的精神文明建設。」藍處長說:「咱們一同出來的,當然不能搞一國兩制。楊處長沒空,咱們還是一起走吧。」郝龍泉也邀了幾句,幾位執意要走,只好起身下樓。

  走到樓道轉彎處,郝龍泉扯住喬不群,問是不是趁機把辦證報告遞上去。喬不群說:「這裡又不是辦公室,誰接你報告?」郝龍泉覺得也是,掏出四個紅包,請喬不群負責代發。喬不群說:「你的手又不比我短,還怕發不出去?」心想老闆就是老闆,經歷多,見識廣,懂規矩,不用旁人開導,事先就做好了該做的準備。郝龍泉說:「你是政府領導嘛,政府職能部門的人最聽政府領導的。」喬不群笑道:「那我只好代表政府給他們發放獎金了。」到了樓下,礦產處三位處長鑽入陶世傑奧迪,喬不群坐進郝龍泉別克,兩車相銜,往國土局方向飆去。遠遠望得見國土大廈了,郝龍泉刹住別克,喬不群開門下車,來到也已停穩的奧迪前,將腦袋塞進駕駛室,說:「我們不往前送了,這就打轉。耽誤幾位寶貴時間,郝老闆深感歉疚,托我發點加班費。」一邊將四個紅包放到陶世傑手上。四位滿臉是笑,說:「郝老闆太客氣了,吃飯也算加班,以後天天來給郝老闆加班。」

  喬不群將腦袋退出車窗時,郝老闆也來到奧迪旁。奧迪啟動後,車窗裡伸出幾隻手臂,朝兩人揚著。兩人也揚了手,說著各位好走,目送奧迪朝國土大廈慢慢駛去。

  今晚成功請到礦產處的人,又成功送出紅包,郝龍泉很興奮,回到車上後,感謝起喬不群來:「沒有不群出面,他們哪會理睬我?」喬不群說:「我算是給你牽上了這條紅線,下步怎麼走,靠你自己了。」郝龍泉說:「這我知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喬不群說:「我要做得了你師傅,也不在機關裡傻混,早下海發財去了。」

  到了市政府,下車前喬不群說:「過幾天你就去國土局跑一趟,趁熱打鐵。」郝龍泉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先把報告遞給藍處長他們。」喬不群說:「下次我就不一定陪你了,去了國土局,可先找陶世傑,到時我再給他打個電話。」

  回到家裡,簡單說了說郝龍泉請客送禮的事,史宇寒也很高興,說:「這樣你也算是還了表哥那三萬元錢的情。」喬不群笑道:「晚上在外跑兩三個小時,就抵得三萬元,以後我乾脆辭掉工作,專門給人做掮客算了。」史宇寒說:「你臭美吧你!辭掉工作,身上不再披著政府官員這張皮,看誰還肯搭理你!」喬不群說:「這倒也是。世情使然,待在位置上,要風來風,要雨來雨,一旦下了位,也就要什麼不來什麼,就是跑到農貿市場去賣小菜,也不一定賣得過郊區農民。我認識工商局一位副局長,在位時瞧那臉橫肉,仿佛比薩達姆還威風,犯事被雙開後,弄了兩輛車子去廣州跑凍肉,跑一次虧一次,最後只好一家人搬到城外農民家裡,靠出租原來的三室兩廳住房勉強度日。」

  幾天後郝龍泉跑到研究室,守著喬不群給陶世傑打過電話,這才上了國土局。有喬不群電話在先,陶世傑扔下手頭事務,帶郝龍泉進了礦產處。也許是那晚的紅包起作用,藍處長幾位還認得郝龍泉,又是發煙,又是倒茶,客客氣氣的。郝龍泉很是感激,想起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批評機關幹部作風的報道,說是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暗暗為機關幹部抱不平起來。怎麼能怪這些人民公僕呢?如果來機關辦事的人不是太小氣,太摳門,鐵公雞一毛不拔,多少懂點人情世故,知道講規矩,該放血時捨得放放血,機關幹部作風還會是這個樣子嗎?

  將郝龍泉交給藍處長,陶世傑藉口有事,回了辦公室。郝龍泉並沒因那天晚上給了紅包,就做出給過紅包的樣子,而是喝口楊副處長遞的茶,抽口劉副處長髮的煙,再從身上掏出自己的大中華,躬著腰往幾位處長手上遞。大家都客氣地接了,只有楊副處長搖手拒絕。郝龍泉還是堅持把煙放到她桌上。又打燃打火機,給各位點煙。藍處長吐著煙圈說:「老闆還是老闆,出手就是大中華,哪像我們的白沙,上不得層面。」楊副處長說:「我們這是工作煙嘛,要繼承艱苦樸素的優良傳統。郝老闆那是交際煙,自然得奢侈豪華些囉。」郝龍泉說:「一樣一樣,都是和氣草,友誼花。」

  寒暄過,郝龍泉來到藍處長桌旁,小聲道:「我把申請辦證報告拿來了,是不是交給藍大處長您?」藍處長那張本來和顏悅色的圓臉,一下子變成公事公辦的方臉,說:「拿來了就先放這裡吧。」郝龍泉連忙雙手將報告呈上。藍處長瞥瞥報告,順手往桌子右上角的塑料籃子裡一扔,說:「開會時再研究研究。」郝龍泉說:「估計什麼時候能研究出來?」藍處長說:「有了結果,我會通知你的。」郝龍泉不好多嘴,說:「那就麻煩藍處了,過幾天我再來問情況。」跟劉楊兩位副處長揚揚手,出了礦產處。

  也是心裡沒底,要上車了,又返回去,想找陶世傑說一聲,請他到藍處長那裡關照關照。陶世傑正在忙碌,身邊圍著一圈人,一時也近不了身。郝龍泉只得知趣而退。又開車跑了趟市政府,想托喬不群再給陶世傑和藍處長打打招呼。喬不群不在,掏出手機要撥他號,又改變主意,覺得沒必要這麼著急,改日來找也不為遲。

  轉身準備下樓,正巧碰上蔡潤身。樓裡人進人出的,郝龍泉也沒看蔡潤身,還是人家叫聲郝老闆,主動上前來握手。郝龍泉立住步子,趕忙伸出雙手。豈料腋下的包一松,啪一聲掉到了地上。郝龍泉哪還顧得上包?立場堅定地去撈蔡潤身。倒是蔡潤身不忙跟他握手了,彎腰將包拾起來,拍拍上面的灰,遞到郝龍泉手上,感激得郝龍泉話都跑了調:「怎麼能勞駕蔡處長您哩,真不好意思。」蔡潤身還客氣地把郝龍泉邀進辦公室,問他最近在忙什麼。郝龍泉想說正在跑煤窯手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機關裡都是些人精,你是喬不群親戚,跑煤窯手續都跑到政府大樓裡來了,還不是在利用親戚關係,給你走門子?這對喬不群可不好。郝龍泉也就打起馬虎眼來,說:「沒事瞎忙唄。剛才從門外經過,想來看看不群,誰知他不在辦公室。」蔡潤身說:「要不要我給他打個電話?」郝龍泉說:「免了免了,本來就沒要緊事。」

  郝龍泉準備走了,蔡潤身要他以後常來坐坐,還說:「有事只管找我。」

  記得那次蔡潤身坐自己的車,下車前遞名片時也說過這句話,不知他出於真心,還是敷衍客套。也許開口求他,還真會給你幫忙。憑蔡潤身待人接物的方式,辦起事來,說不定比喬不群強得多。郝龍泉當然只能這麼想想,不會張嘴求蔡潤身。人家僅坐過你一趟車,跟你見過兩面,就企望給你辦什麼事,郝龍泉還沒這麼天真。

  過幾天,估計藍處長他們研究得差不多了,郝龍泉又去了國土局。他沒再要喬不群打陶世傑電話,這麼繞來繞去的,礦產處的人也不見得就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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