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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這個道理並不深奧,郝龍泉能夠理解,說:「陶主任不行,又托誰好呢?不群你肯定有辦法的。」喬不群記性再差,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忘了州州讀桃林小學的事,苦笑道:「誰叫你是我表哥呢?沒有辦法也得想想辦法呀。」

  郝龍泉走後,喬不群開始琢磨如何去找周局長。卻總集中不了思想,老走神。下周就要宣佈研究室人員分流具體方案了,本來有望去政府綜合處的,近段風聲好像有些不對,喬不群心裡一下子又沒了底。也想過到辛芳菲那裡去探探口氣,她曾親口透露過,耿日新對自己印象還不錯。可這幾天在樓道裡碰見過辛芳菲兩回,她總是冷冷的,正眼都不肯瞧瞧你,喬不群哪還鼓得起這個勇氣?要知道過去辛芳菲可不是這樣,隨便在哪裡碰著你,都會主動打聲招呼。就是領導在旁邊,沒法打招呼,也會笑著跟你點點頭。

  一定是出了差錯。可差錯到底出在哪裡,又不得而知。難道是做過不該做的事,說過不該說的話,無意間得罪了辛芳菲,自己還蒙在鼓裡?可想想這種可能性並不太大。這陣子先忙州州讀書的事,後又給郝龍泉聯繫國土局的人,這些跟政府辦和辛芳菲都搭不上界,想得罪她也沒這個機會。喬不群百思不得其解,打算還是見見辛芳菲,揭開這個謎底。正好《佛緣》還在她手上,是個再好不過的由頭。下到四樓,一眼望見外事處開著門,有說笑聲從裡面傳出來。辛芳菲是政府辦的大美人,卻從不孤芳自賞,不僅領導關係處理得好,跟同事們也談得來。人緣自然不錯,有空在辦公室時,同事們喜歡往她那裡跑,聊聊天,說說笑話。只要不太出格,一般玩笑她還是開得起的,不像有些女人小心眼。

  快到門口時,喬不群又立住了步子。有人在裡面,也不好說事。只得轉身往回走。但見遠遠有人走過來,好像是政府辦裡面的兩位副處長,正嘀嘀咕咕咬著耳朵,也不知在嘀咕些什麼。開始喬不群並不怎麼在意,快走近了,才感覺像在議論自己。投過來的眼光也怪怪的,仿佛你臉上抹了鍋底灰。

  一棟樓裡上班,喬不群跟這兩位副處長也熟悉,儘管平時並沒怎麼打交道。也就不理會他們,昂著頭走了過去。卻明顯感覺他們的目光還沒放過自己,如芒在背。說笑聲也沒停止,這回喬不群聽得真切,他們一遍遍說著這麼三個字:狗日的。

  這顯然是罵人的話,幾歲娃娃都聽得懂。卻聽不出他們在相罵,好像是當做笑話,說著好玩兒的。也不像罵喬不群,只是讓他莫名地覺得這句話與自己有關。

  來到樓梯頭,又有人從樓上走下來。下午有個會在五樓會議室召開,估計剛散會,與會人員陸陸續續來到樓道口。下樓的人多,喬不群只好站在樓道拐角處避讓。又有幾道怪怪的目光拋過來,跟剛才那兩位副處長的目光有些類似。喬不群不自在起來,怎麼也想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回到綜合處,將自己扔到椅子上,喬不群好久沒挪動一下屁股。直到門外響起雜遝的腳步聲,該是下班時間了,仍龜縮著,傻子一樣。不知還要不要去找辛芳菲,更不知找她時,她會是什麼態度。喬不群不可能不明白,得罪了辛芳菲,自己的去向就成問題了。

  窗外已是暮色蒼茫。又在黑暗裡沉默了一陣,喬不群才起身出門。樓道昏暗,頂燈像沉沉的螢火蟲。倒是不遠處的檔案室還開著門,有晃白的燈光從裡面透出。喬不群心頭仿佛也亮了亮,莫名的沮喪一下子輕了許多似的。

  隨著腳步聲響起,有人出現在那晃白的燈光下。自然是李雨潺。喬不群走過去,說:「還沒走?」李雨潺熄燈關門,說:「研究室就要撤銷,這段天天加班,得儘快把文件整理出來,有些還要移送檔案局。你不是也沒走嗎?」喬不群嘻嘻笑道:「在等你呢。」李雨潺說:「別說得這麼動聽,我哪有福氣享受這份待遇?」喬不群說:「你想享受這份待遇,我天天等你就是。」

  說著來到樓道口。喬不群讓過李雨潺,兩人一前一後往樓下走去。下到四樓,樓道裡漆黑一團,下三樓的樓道口像幽靈大嘴,張開在那裡。李雨潺放慢腳步,要喬不群跟緊點,說:「四樓的電老出故障,也沒人修修線路。好幾次加班晚了,從這裡經過都黑咕隆咚的,地獄般恐怖。」喬不群說:「你是政府官員,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李雨潺說:「今天有你在旁邊,再恐怖的地獄我都不怕了。」

  話沒落音,李雨潺一腳踏空,身子往前撲去。好在喬不群就在身側,手一伸,將她托住。李雨潺嚇得什麼似的,緊緊抓住喬不群,差點要投進他懷裡了。喬不群有些慌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挨得那麼近,幾乎貼在了一起,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有些急促的呼吸。尤其是李雨潺身上好聞的桅子花香,讓喬不群都快暈眩過去。

  喬不群身上血液已在沸騰。那只托在李雨潺背上的手告訴他,這個柔軟的身子在悄悄顫慄著。他都快控制不住了,真想張開雙臂,將胸前女孩緊緊擁住,盡情地吸納她身上奇異的桅子花香。喬不群暗自鼓勵自己,李雨潺也許正在等著你的擁抱呢,不然也不會這麼顫慄著偎在你胸前,等待你男人長臂的熱切呼喚。

  可喬不群有些打不定主意。他雖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理智卻在一遍遍提醒他,人家還是個女孩,連男朋友都沒有,你一個有婦之夫,還有這個資格嗎?喬不群不出聲地自責著,怪只怪這該死的理智,偏偏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跟你的勇氣過不去。

  一猶豫,喬不群托著李雨潺的手慢慢鬆開了。又心有不甘,另一隻手悄悄遊過來,將她的手一把握住。李雨潺的手格外細膩溫軟,仿佛無骨的水,無筋的泥。剛才托著她的後背時,雖能感受到那份撩人的柔軟,卻究竟隔了一層衣服,有些不夠真切似的。此時兩人的手緊握著,已是毫無隔膜的肌膚之親。喬不群幻想著,這不僅是牢牢牽在一起的兩隻手,而是緊緊貼在一處的兩個燙燙的身子,兩顆跳動的心。平時喬不群就有意無意留心過李雨潺的手,小巧修長,細嫩豐腴,手背向上時,一排好看的梅花窩。這常讓他暗生衝動,恨不得占為己有,事實上卻從沒握過一回。今天這手就軟軟地躺在自己掌心裡,那麼真切可感,實實在在,讓喬不群渾身漾滿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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