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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這裡就這樣說定了,叢林告別戴看蘭,回到了賓館。這時郭寶田和郭三也已經回來了。他們穿上了新買的夾克,連腳上也換了新購的皮鞋。叢林將他們上下左右打量一番,點頭道,馬要鞍裝,人要衣裝,這樣子走出去就氣派多了。當即就如此這般地仔細交代了一番,讓他們出了門。到得省委大院門外,見門兩側的木墩上筆直地站著兩個持槍警衛,兩人腳上就有些打顫,像是剛剛偷了人家的錢似的。郭寶田究竟多到過省委幾次,有些經驗,裝成個幹部的樣子,把兩手插進衣袋,昂昂頭挺挺胸,闊步朝前邁去。

  走了兩米,卻發現郭三沒有跟上,回頭一瞧,見他縮頭縮腦的,腳下像是幾天沒吃飯總也邁不動。郭寶田就停下來,讓郭三往前走。為了給郭三打氣,也為了給自己壯膽,郭寶田在郭三後面踢了一腳,低聲吼道,把腰杆挺直點,頭抬高些,眼睛望著正前方,不要去瞟警衛,大步走自己的路。

  掌握了要領,兩人的姿勢就大方多了,通過大門時,崗上的警衛誰也沒攔他們。兩人走進去好遠了,一雙腿還直著,半天彎不回去。郭寶田用手敲敲郭三的腦袋說,怎麼樣?照我說的沒錯吧?郭三抹抹額上的冷汗,說,如果你不踢我一腳,我真的要往回走了。郭寶田哈哈笑了,說,我這一腳踢對了?郭三說,不過到得門口我已經不怕了,我想我身上穿著一千多塊錢的衣服,這派頭跟省委領導還差得了好多?說不定兩個警衛還以為我就是新來的省委書記呢!郭寶田笑道,你臭美什麼?你以為省委書記從這大門裡進出還要親自走路?郭三想了想,說,是呀,哪有省委書記親自走路的?看來警衛最多把我們看做是處長或科長一級的領導,不過今天能做一回處長科長,也挺值得了。

  在郭家沖木材市場建成後這半年時間裡,郭寶田一心經營自己的門面,一直沒上訪過,不過過去他在省委大院裡串得多,多次敲過省委領導的家門,所以今晚兩人沒轉什麼彎就輕車熟路來到了省紀委熊書記的家。敲開熊書記的家門,一進屋,兩人就大放悲聲,趴到地上不肯起來了,像是鄉下人報喪一樣。熊書記是認得郭寶田的,這個上訪專業戶也不止一次進過他的家門了。熊書記就低聲吼道,郭寶田你又來幹什麼?郭寶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嚎道,熊書記啊,您要為我和郭三做主,為郭家沖做主啊,我們可活不下去了啊!熊書記說,你們兩

  個起來快起來,有什麼話慢慢說。郭寶田不肯起身,腦袋在地板上敲得咚咚響。郭三則收了一隻腿,想站起來,被郭寶田伸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又重新跪扎實。熊書記也是沒法,只得說,你們這麼趴著,說話也不方便嘛,有什麼起來說給我聽聽,我儘量給你們去辦。

  這樣兩個人才起了身,用衣袖揩去臉上的淚水和鼻涕,並排坐到熊書記對面的沙發上,也不說話,像兩個聽話的小學生。熊書記說,說話呀,怎麼不說了?他們這才開始訴說。郭寶田說,郭家沖石膏礦炸掉後,高志強高書記就在郭家沖建起了木材市場,讓郭家沖的人以土地換門面,。我們才有了一條生路,生意做了半年,沒有大財可發,但也能養家飼口,大家都相安無事,我是半年多都沒上過訪了,可最近幾天孫麻子帶了一夥人沖進郭家沖,把我和郭三幾個人的店子砸了,說是我們當時告狀讓他做不成區長的。我們去找區委,區委沒人管,到市委去找高書記他們,不想高書記不見了,據說被省紀委的人抓走了,我們今天就是來找熊書記您申訴的,為什麼孫麻子判了幾年最後卻沒進去,高書記為民辦點實事你們卻要抓他,你們把高書記還給我們!

  聞言,熊書記有些訝然。過去上訪的人包括郭寶田在內,都是來告當地領導的狀的,還從沒人跑來向他替領導說過情。熊書記就不免頓生感慨,心說,這個高志強看來的確為老百姓做了一些實事,順了民意,得了民心,受到了人民群眾的擁護。這至少說明了一個淺顯的道理,我們的幹部只要為群眾著想。替群眾辦事,群眾就會視你如親人,維護你,替你說話。是呀,如果今後群眾來告狀的少了,來為幹部說好話的多了,那我這個紀委書記也就好當了。熊書記就對高志強刮目相看起來,心想,對高志強的事可不能過於草率,也許後面還有更複雜的內幕,得把真實情況摸清楚再說,如果冤枉了老百姓心目中的好人,也有負於民啊!

  有了這個想法,熊書記對郭寶田和郭三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他親自給他們兩個倒了水。也許是剛才哭天喊地地把嗓子喊幹了,兩個人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將滿滿一杯水一口喝了下去。熊書記望著他倆的怪狀說,據我所知,並沒有誰抓走高志強嘛,你們是聽誰說的?一直沒機會吱聲只有配角可當的郭三趁郭寶田嘴裡的水沒下肚的良機,搶著說道,是孫麻子說的,說高書記是和江永年一同被抓走的。熊書記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說,高志強的事還沒弄清楚,但會弄清楚的,你們就不要鬧了,至於孫麻子,我也會跟臨紫有關部門打個招呼,今後再不准他們到郭家沖去無事生非。郭寶田說,熊書記您說到就要做到喲,孫麻子一天不進去,我們一天不得安寧哪。

  熊書記說,孫麻子是法院判的,我又沒權改判。郭寶田說,您改判不了,我們今晚就住在您家裡不走了,反正我們袋子裡也沒錢,住不起旅館。熊書記笑道,你們想住就住吧,只是條件差一點,不要嫌棄。又說,好好好,我跟省高院打聲招呼,讓他們派人瞭解一下孫麻子的事再說。這樣兩人才感到踏實了,郭寶田說,熊書記您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我們要活命就全靠您老人家了。

  就在郭寶田和郭三纏住熊書記不放的這天晚上,戴看蘭也用報紙卷了《臥雪圖》去了嚴部長家。戴看蘭是特意趁嚴部長不在家裡趕去的。原來嚴部長被一個電話召走了。這個電話是從省委招待所打來的,打電話的人是嚴部長北京來的朋友,那朋友說,他離開北京時,某部朱部長特意囑他下來後跟嚴部長見一面。朱部長何許人也?嚴部長在部隊時的老戰友老上級,兩人已有幾十年的深厚交情:嚴部長趕到省委招待所,那個朋友向他透露了一個信息,說朱部長也許會到省裡來任職。近一段時有小道消息傳到嚴部長耳裡,說是他這個老戰友老上級有可能要來做書記,嚴部長半信半疑,給朱部長打了兩次電話他都在國外,聯繫不上,嚴部長就覺得小道消息終歸是小道消息,當不得真。不想這一下朱部長特意托人捎話過來,這事當然就不會假了。朱部長來做書記,對嚴部長來說意味著什麼,嚴部長太清楚不過了,他一激動,就陪朋友多聊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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