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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給戴看蘭開門的是宋教授,她一見戴看蘭,客氣地說,看蘭,好久沒見你了,你是越來越漂亮了。戴看蘭說,還漂亮,早是黃臉婆了。順便把《臥雪圖》擱到茶几上。宋教授說,是不是掛曆?離元旦還有兩三個月呢,老嚴已經收到好幾幅掛曆了。戴看蘭說,我也是受人之托啊!因為是師生關係,宋教授說話就比較隨便,她說,我還以為是你送的呢,你送的嘛,我就代老嚴收下,別人的你還是拿回去,我也沒時間去街上擺掛曆攤子。戴看蘭笑道,宋老師你就別老嚴老嚴的了,人家又不是送給嚴部長的,是送給您的。這一下宋教授感到新鮮了,說,我這個窮教授,難得有人送一回掛曆,每年家裡掛出來的掛曆都是人家送給老嚴的,我還開老嚴的玩笑說,你當部長也好,我也跟著過過日子,哪天你下了台,恐怕就沒什麼日子可過了。戴看蘭笑道,宋老師你還是那麼開心,就像當年在課堂上一樣。

  說著戴看蘭就把《臥雪圖》展開了。宋教授的眼睛就閃了一下,罵道,看蘭你這個死丫頭,騙起老師來了。戴看蘭說,掛曆是畫,這不也是畫嗎?宋教授說,掛曆那畫是什麼畫?只可惜我不懂畫,是誰的你還是退給誰吧!戴看蘭說,如果這個人是你的學生呢?宋教授說,學生,哪位學生?戴看蘭說,高志強。宋教授說,高志強?你是說現在臨紫市當副書記的那個高志強?戴看蘭點點頭。宋教授說,這個高志強,我雖然只教過他半學期課,但對他還是有印象的,他怎麼想起我來了?戴看蘭說,他早就想來拜訪您了,只是嚴部長身份特殊,瓜前李下,他怕嚴部長聽閒話,只好作罷。宋教授說,官場上人就這麼多顧慮,還是我們教書的好,要找誰就找誰,不用想這麼多。戴看蘭說,高志強當然也還不完全是顧慮,他本來多次跟我說,要我陪他來拜訪您的,無奈工作太繁忙,總是抽不開身,這次他已經要動身了,北京來了幾個專家考察紫黎公路,為了把事情辦得更有把握,他又陪他們下縣去了。宋教授說,志強是個有敬業精神的孩子,這我早聽說了。

  說了幾句高志強,宋教授轉身進書房拿來眼鏡,架到鼻樑上,又把客廳裡的燈全打開,一邊說,既是志強的畫,儘管我是一竅不通,也要細看幾眼。伏到畫前,宋教授就癡了,好半天才抬起頭來說,看蘭你知道志強這畫是哪裡來的嗎?戴看蘭說,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宋教授說,你不是畫畫的嗎?戴看蘭說,天天替嚴部長打工,忙得暈頭轉向,早就不畫了。宋教授略有所思道,這幅畫有點收藏價值,我聽說臨紫有一個海叔,他的收藏很豐富,八成是出自他之手。戴看蘭暗想,叢林說的不假,宋教授確實精于收藏,不然也不會一見《臥雪圖》就猜出了它的出處。

  見時間不早了,戴看蘭起身要走。宋教授送她到門邊,說,志強有什麼事嗎?戴看蘭說,沒什麼事,不過是讓我代他向老師問個好。宋教授說,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出來,在老師面前還有什麼隱瞞的?戴看蘭說,真的沒事,真的!

  37

  熊書記把高志強秘密召到了省裡。熊書記要高志強交代兩件事,一是他和戴看蘭究竟是什麼關係;二是翡翠居到底是怎麼回事。熊書記還補充說,本來我們已經派人對這些問題展開了調查,暫時還用不著找你本人,今天我僅僅是以我個人的名義找你談談,這也許對你有好處。高志強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他一時也搞不准熊書記找他談話的真正意圖,謹慎地說,戴看蘭是我大學校友,我們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是非常友好的朋友關係。決不是謠傳說的什麼情人關係。

  說到這裡,高志強停下了,望了熊書記一眼,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映。熊書記點了一下頭,但很輕,幾乎讓人覺察不出來。熊書記說,繼續說下去。高志強說,至於翡翠居,當然不是像有人說的那樣,是江永年給我和戴看蘭買的,他是為他們廠裡買的,準備在那裡設一個產品經銷聯絡處。熊書記說,你和戴看蘭到沒到過那裡?高志強說,到過,不過是江永年委託我們去的,要我們給他參謀一下。那個地方適不適合做聯絡處,我和戴看蘭就到翡翠居去看了看,還順便在旁邊的橘頌公園裡轉了一圈。熊書記說,那不是一個休閒處所嗎?又在城外,誰到那裡去聯絡呀?高志強說,現在做生意的人要求高了,談什麼事情,喜歡找山水秀麗,環境優靜的地方,這樣事情容易談得攏。高志強說完,熊書記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志強啊,你是聰明人,也肯幹事,臨紫老百姓還是擁護你的,我是看在臨紫老百姓的份上才把你找了來,這樣吧,你把剛才說的這些寫個簡單的說明材料,我好去找童書記,今後你可要處處小心謹慎,你所處的位置究竟不一般哪!

  當天下午熊書記就拿著高志強這份材料找到了童書記,意思是能否取消對江永年的審查。童書記看了看材料。說,那天決定審查江永年,書記們攏來碰了個頭,還有你和嚴部長也在場,是集體做的決定,現在恐怕還得碰個頭,由大家一起來定。很快幾個書記還有嚴部長就到了童書記隔壁的小會議室。童書記簡單說了說碰頭會的意圖,然後熊書記也說明了自己的想法。這時嚴部長出來說道,當初決定審查江永年,我就覺得有些不妥,我們僅僅昕了一面之辭,並沒有掌握多少真憑實據嘛,現在取消對江永年的審查很有必要。

  一直沒做聲的牛副書記聽嚴部長這麼一說,覺得很滑稽,當初提出審查江永年,也是他最先表態,而且措辭既激烈又強硬,好像非置江永年於死地不可,現在又是他最先出來否定此事,這不是出爾反爾麼?不過牛副書記沒說什麼,直到童書記問他有什麼意見時,他才說了句,我沒什麼意見,就按嚴部長說的辦吧。其他兩位副書記也沒什麼意見,童書記就表了態,取消了對江永年的審查。

  碰頭會一散,牛副書記就給高志強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已經取消了審查江永年的決定。高志強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踏實了。他忽然想起好久也沒跟夫人孩子見面了,就回到了家裡。高潔見了父親,高興得跳了起來,父女倆有說有笑的。可寧靜的臉上卻罩著陰雲,對高志強很冷淡,一直到兩人躺到了大床上,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高志強心裡明白,寧靜一定聽到了什麼。他想編點事跟她說明一下,見寧靜始終背對著他,幾次欲開口都止住了。說實話,高志強覺得自己還是愛著寧靜的,這份愛多年下來已經滲入不少親情的成分,而這正是婚姻裡不可或缺的黏合劑。高志強有些內疚,這幾年他給予寧靜的太少太少了。想到這裡,高志強沒再猶豫,伸出手臂將寧靜掰了過來。此時寧靜已是滿臉淚水,她在高志強肩上咬了一口,然後偎進他懷裡抽泣起來。

  第二天高志強就回到了臨紫。江永年也回到了家裡,還到常委樓來跟高志強見了一面。高志強真想將江永年痛駡一頓,見他也遭了罪,有些於心不忍,只說,你沒吃什麼苦吧?江永年說,還好,他們沒有讓臨紫方面插手,除了讓我凍了兩個晚上,對我也還算客氣。高志強說,這次我們兩個都差點栽在了這事上。江永年歉意地說,都是我惹的禍,我對不起高書記您。高志強說,別說這些了,你立即把翡翠居處理掉,免得又生出什麼過節來。江永年說,好,我一定儘快處理掉。

  高志強又想起一個人,說,叢林呢?她現在在哪裡?江永年說,她去了深圳。高志強說,去深圳幹什麼?江永年說,深圳有一家合資企業,企業老總是叢林大學時的老師,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了,想請她過去擔任一個重要的部門經理。高志強心裡有幾分不安,歎口氣道,真是緣起而聚,緣盡而散啊!江永年笑道,什麼緣不緣的,叢林還要回來辦停薪留職手續,到時你可要網開一面,滴一滴墨水喲!

  高志強能躲過這一劫,也是他吉人有天相。他冷靜地梳理了一下大腦裡沉澱得太多的思緒,極力把自己的狀態調整了過來。他意識到再不能這麼頻繁地跟戴看蘭往來了,這對兩人都很危險。高志強想給戴看蘭打個電話,號碼快撥完時又停下了,決定還是像從前一樣,給她發份電子郵件。高志強就打開電腦,告訴戴看蘭,再不能像以前那樣經常跟她在一起了,這樣會把兩個人一起毀掉的,他得把時間和精力放在事業上,就是不能飛黃騰達,為官一任,也要多少做點實事,對得起地方上的老百姓和自己的良心。高志強在電腦裡敲下這幾行字的時候,心裡充滿了真誠,沒有丁點矯情,他也相信戴看蘭會理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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