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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叢林這麼暗忖著的時候,戴看蘭客氣地把她讓進了大廳。叢林一眼就望見了牆上的《臥雪圖》。她雖然對畫不是很精通,卻也看出了畫裡面一層非同凡響的意蘊,高志強選擇這樣的畫送給戴看蘭,用情不能說不深啊。戴看蘭見叢林對著這幅《臥雪圖》發癡,一邊讓坐,一邊說,你也喜歡它?叢林這才收住目光,回身坐到沙發上。還未及通報姓名,叢林只說自己是從臨紫來的,戴看蘭就知道她是誰了:戴看蘭說,你就是叢林?叢林點點頭說,是的,我就是。戴看蘭的臉色陰了一下,但旋即換上一種豁達而高雅的笑容,半開玩笑道,久仰久仰,今天是不是來和我談條件的?叢林一時不知戴看蘭此話何意,莫名道,條件?什麼條件?戴看蘭臉上的笑依然那般大度,說,叫我把高志強讓給你?

  叢林聽得出戴看蘭話裡的刻薄,心頭免不了生出幾分惱怒,只是叢林不願失卻君子風度,穩住自己,以牙還牙道,你遠在省城,而高志強和我都在臨紫市,又同住市委大院,一年多前我便離了婚,他孤男我寡女,我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還用得著你來讓嗎?戴看蘭想,這叢林還真厲害,豁達地說,你說得也不無道理,不說高志強了,可以嗎?我們都是女人,能走到一起也是緣分啊,挺不容易的,你一定有什麼事吧?

  叢林欽佩戴看蘭的雅量和風度,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戴看蘭說,你說說看,我能幫得上忙嗎?叢林望著戴看蘭說,難道你沒聽說臨紫城裡發生的事情?叢林這句話讓戴看蘭吃了一驚,她預感到了什麼,搖搖頭說,我什麼也不知道。叢林說,昨天臨紫市委辦公大樓前的古槐樹上擱了一具死嬰,臨紫人都說是你和高志強的私生子。戴看蘭笑道,高志強有能力,品味也不低,四十出頭就主持了臨紫市委常委工作,據說很有可能會做上市委書記,有些人出於嫉妒或別的什麼目的,挖空心思要給他臉上抹點黑,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叢林的目光在戴看蘭臉上停留片刻,放慢語氣說,我尊敬的戴處長,你這口氣是這事算不了什麼?戴看蘭說,當然,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嗎?

  這一下叢林不急於開口了,她抱住雙臂優雅地在屋子裡踱起了步子。戴看蘭倒有些心急起來,目光探照燈一樣追著叢林緩緩移動著背影,幾乎是用懇求的口氣說道,你說呀,還有什麼?這時叢林踱到了掛著《臥雪圖》的那面牆下面,抬了頭,在畫上瞄了一會兒,感歎道,你真是有福分的女人啊,有男人願意把這麼好的畫送給你。說著,叢林轉過身子,目光停在戴看蘭的臉上,淡淡地說,今晚你恐怕得把這幅畫取下來了。

  戴看蘭不知叢林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但她已經感覺到一定是高志強出了什麼事,要不然這個跟她一樣深愛著高志強的女人不會貿然闖進她家裡來的。戴看蘭只得說,你要拿走這幅畫我沒意見,這幅畫本來就是高志強的,但你總得說一下原委吧?叢林坐到戴看蘭前面的沙發上,說,不是我要拿走,是你應該將它派上用場。戴看蘭說,你的話我怎麼越聽越不明白?叢林說,省紀委已經把江永年弄走了。戴看蘭心上一怔,但她表面上卻顯得沒事一樣,擺擺雙手,故作輕鬆道,江永年與我何干?我還以為是高志強被弄走了呢。叢林哼了哼,說,這跟弄走高志強本人有什麼兩樣?人家就是要讓江永年交代他送給高志強的那套一百多萬元的別墅,一百多萬哪,我的處長大人,你以為這個數字小是不是?我擔心的是江永年熬不住一開口,高志強高書記的日子恐怕就不那麼輕鬆了。

  戴看蘭沒得說的了,臉色黯淡下去。半晌她才對叢林說,這幅畫對高志強有什麼用嗎?叢林笑了,笑得有些傷感。她傷感地笑道,你愛高志強,他把他的人給了你,還送你這幅名重一時的《臥雪圖》。說到這裡,叢林臉上的笑凝固了,她低下頭去,望著自己的腳尖,繼續輕聲道,我也愛他,愛得並不比你淺,可他給了我什麼?對,他給了我一幅字,就是這幅字他都是讓人轉到我手上的。戴看蘭說,這不是高志強和你兩個人之間的事嗎?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叢林說,當然與你有關係,沒有你戴處長,高志強會這麼待我嗎?他早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戴看蘭無心戀戰,說,他拜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也管不著,現在你還是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想法?叢林說,我沒什麼想法,這事全在於你自己了。

  戴看蘭無奈地搖搖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幅《臥雪圖》上。她想起高志強送這幅畫給她時的情形,心頭湧過一股暖流。不想送畫人如今陷入了困境,也不知後果將會怎樣,如果這幅畫能挽救他,她還吝嗇什麼呢?戴看蘭把目光從畫上移下來,望著叢林說,你把畫拿走吧!然後將茶几搬到畫下面,又放上一條凳子,再爬上去,小心翼翼把《臥雪圖》取下來,送到了叢林手上。

  叢林拿著畫端詳了一會兒,卻放回到了桌上。戴看蘭說,你要我把畫取下來,你又不拿著,是什麼意思呢?叢林低頭想想,說,這事嘛恐怕還得你親自跑一趟。戴看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你把話說清楚點行嗎?我都快被你急成心臟病了。叢林搖著二郎腿,眼睛望著天花板說,我說清楚可以,你總得對我客氣點呀!戴看蘭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忙說,對不起,我只顧擔心高志強去了,連水都沒給你倒一杯。趕緊給叢林沏了熱茶,還拿出不少新鮮水果,擺到叢林面前。叢林喝一口茶水,滿意地笑了,說道,這茶真不錯嘛,大處長的生活質量高啊!

  也許是因為她們所共同關注的那個男人處境非常的緣故吧,這時的戴看蘭比較能接受叢林了,覺得她雖然有意做出傲慢的樣子,但這傲慢並不讓人生厭,相反還有幾分可愛。看叢林那樣子,她肯定有了什麼辦法,所以戴看蘭也不怎麼急了,從從容容削好一個蘋果,遞到她手上,說,蘋果養顏,吃點好。叢林接住蘋果,咬一口,點頭道,不錯,味道確實不錯。叢林的胃口也真好,幾下就把蘋果吃了進去,這才拿餐巾紙抹抹嘴巴,突然說,你和高志強都是師大畢業的吧?戴看蘭說,你問這個幹什麼?叢林說,師大哲學系有一個女教授姓宋是吧?戴看蘭說,對,宋教授就是我們嚴部長的夫人,她還教過我的課呢!叢林說,她不但教過你的課,還教過高志強的課。

  戴看蘭說,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叢林說,當然,這點事不是打聽打聽就一清二楚了?戴看蘭說,你還知道些什麼?叢林說,宋教授只教過高志強半個學期的課就出國進修去了,等她回來後,高志強已經畢業離開學校,所以一直沒什麼交往。後來因為工作關係,高志強在和嚴部長的接觸中,才知道宋教授原來是嚴部長夫人,高志強不傻,當然想續上這份師生情誼,可高志強有顧慮,你想畢業那麼多年也沒跟宋教授聯繫,人家丈夫做了組織部長了,你便記起這師生關係了,這多少有點不妥。更重要的是高志強是晏副書記和牛副書記的人,這兩人一直跟嚴部長不太合拍,高志強如果背了晏牛二人去找嚴部長,搞不好就會弄巧成拙,左右不是人,只得放棄去認這個宋教授的想法,所以沒有幾個人知道高志強還是省委組織部長夫人的學生。

  叢林說了半天,戴看蘭也沒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來,只得問道,我都被你搞糊塗了,江永年是人家紀委抓的呀,你說了半天宋教授幹嘛呢?叢林說,江永年是紀委抓的這沒錯,紀委熊書記那裡我會安排人去找他,可雷遠鳴他們整的高志強的材料最先是給嚴部長過了目的,嚴部長在後面起著很重要的作用。戴看蘭說,你是想讓高志強去找宋教授?叢林搖搖頭說,高志強這個時候去找宋教授沒用,要去還是你去為好,我聽說你一直跟宋教授的關係不錯?戴看蘭說,這倒也是,畢竟嚴部長是我們的頭嘛,只是要我去找宋教授,這不如直接去找嚴部長,也許效果還好些?叢林說,不行,你直接去找嚴部長肯定不行。

  戴看蘭想想也是,關於臨紫市委書記的人選,嚴部長一直傾向于雷遠鳴,既然讓紀委出面找江永年主要是他的主意,我戴看蘭一個部下跑去找他,他怕是理都不會理你的。於是對叢林說,你說怎麼去找宋教授?就拿著這幅《臥雪圖》去找?她是教哲學的,會對畫感興趣?叢林笑道,宋教授不只是對畫感興趣,她可是一個頗有造詣的字畫收藏家。戴看蘭瞪大眼睛道,我怎麼從沒聽說過呢?周圍的人好像也沒誰知道她收藏字畫似的。叢林說,她是組織部長的夫人,她能把自己這個愛好告訴人家嗎?戴看蘭想想,覺得也有些道理,只是不知叢林是怎麼知道的,叢林沒說,她也就不再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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