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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鐘盛英認真地查看了266團的作戰方案,又仔細地瀏覽了767地區的地形和實地兵力部署、火力配系,很滿意,問辛中嶧:「這個反坦克阻擊戰是誰指揮的?」

  辛中嶧說:「是岑立昊,他在演練中的身份是前指參謀長。」

  鐘盛英沉吟片刻說,「很好,這個同志要用力捶打,不怕給他壓擔子,重擔壓快步啊。」

  辛中嶧說,「這次演練,266團主要是他在跳。」

  鐘盛英點點頭說,「目前看來,他跳得還算不錯。但這個人要狠狠磨,只要他幹好了,就潑冷水,多給他出點難題,不能讓他翹尾巴。」

  辛中嶧說,「他現在老實多了。」

  鐘盛英又看了一會兒演練,臨走之前,對辛中嶧說,「老辛我跟你說,一團之長,如履薄冰,你現在代理團長,那冰更薄,你要好自為之。我當師長了,就不能老是到266團來了,但是不來又不放心。老任不在家,以後能不能回來還很難說……這支部隊你得給我帶好。演練的任務要完成,但絕對不能出事。你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出事,你我都跑不了。」

  辛中嶧說,「師長放心,我會恪盡職守。」

  鐘盛英說,「我記得我剛當團長的時候,老團長就跟我說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崽子會打洞。266團是金剛團,凡事都不能縮在後面。這話我只跟你一個人說,也只說這一遍,以後不說了。」

  辛中嶧說,「師長的話我理解了。」

  鐘盛英說,「那我就拜託了。」

  說完就鑽進指揮車走了。

  辛中嶧目送師長的車曲裡拐彎地下山,車頭前的天線老是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他當然清楚鐘師長臨走之前講那幾句話的意思。88師幾個團,相互之間較勁很厲害,多少年來266團老是充當前鋒團,266團的幹部也比別的團的幹部動的快,不服氣的情緒還是有的。這次演練是他就任師長之後搞的第一個大動作,作為266團的老團長,他當然希望266團在方方面面都壓人一頭。事實勝於雄辯,如果這次演練能夠圓滿地拔了頭籌,其實就是對鐘盛英的幾年團長工作成績的總結,這當然很重要。可是如此一來,辛中嶧的壓力就大了。團長任廣先離職住校,政委楊萬輝是從軍幹部處副處長位置上下來的,對於基層帶兵經驗不足,他這個代理團長肩上的擔子自然不輕。他不會聽不出來,鐘師長話裡還隱隱約約地暗示了一個信息,任團長不一定能回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辛中嶧能夠準確地捕捉到,他這個團長前面畢竟還有個「代」字啊,如履薄冰可不是矯情,非常時期,不能掉以輕心,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那就是放屁砸腳後跟了。

  辛中嶧打電話給跟隨一營行動的團政委楊萬輝,將鐘師長親臨黃石峪檢查266團拉動的情況做了彙報,也彙報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但鐘盛英臨走之前講的那幾句話,就被打了埋伏。當天晚上,召集機關和各營連主官開會,總結前兩天的情況,分析下一步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尤其是解剖各個環節容易產生疏漏從而造成事故的隱患,確認萬無一失。

  散會之後,辛中嶧把岑立昊單獨留下,就今明兩天的行動計劃進行了推敲,辛中嶧說,「任務要完成,但必須是在安全的前提下完成。演練中,軍事行動可以有彈性,但安全防事故沒彈性。我總覺得17日的構工撒得過開,標準太高,用力太大,耗時太長,18日緊接著就是架橋過河,師勞兵疲,會不會出問題。」

  岑立昊說,「按照導調部給我們出的情況,我只能做這樣的計劃,如果說出問題,一是導調部出的情況強人所難,二是說明我們平時訓練不扎實。至於構工,不能降低標準,戰爭沒有彈性。」

  辛中嶧已經習慣了岑立昊的不以為然,倒也不怎麼理會,但還是不放心,蹙著眉頭說,「話是這樣講,但要我們行動按實戰要求,裝備卻沒有按實戰配,就一個舟橋連,架那幾段浮橋全團都要過,時間又卡得緊,近兩年也沒有合練過,這麼一下子真刀實槍地幹,弄得不好就要出事。」

  岑立昊說,「辛副……團長的意思是……要不,也走個過場?」

  辛中嶧斷然說,「弄虛作假,罪加一等。」

  岑立昊說,「那我就沒辦法了。我覺得老是怕出事也不是個事,軍事行動嘛,動車動槍動炮,誰也不能打包票。老是怕這怕那,那就什麼也不能幹了。要想不出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貓在營房裡不出來,平時怕流血,戰時……」

  辛中嶧臉一沉,冷峻地看了岑立昊一眼,岑立昊立馬噤聲。但辛中嶧也沒有批評岑立昊,只是在作戰圖上又琢磨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說,「如果從戰術要求的角度,找到一個理由,讓輜重繞道侖掌穿越二號地域,浮橋為步兵分隊所用,倒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

  岑立昊嘴巴動了動,想提出質疑,但看見辛中嶧的表情很嚴肅,就把話咽下了,也俯首在地圖上琢磨。這一帶地形岑立昊比較熟悉,不僅因為經常來訓練,還因為地處彰河上游,作訓股每年都要搞防汛方案,旮旮旯旯岑立昊都比較清楚,岑立昊在地圖上琢磨一會兒就胸有成竹了,腦袋一揚說,「有了,防空襲。」

  辛中嶧一怔,隨即笑了,「好小子,高,實在地高!那就把防空襲這篇文章做好,做得滴水不漏。車走車道,人過浮橋,不打折扣,實戰需要。」

  岑立昊花了半夜時間,把導調部的敵情通報和作業想定仔細推敲,就像雞蛋裡挑骨頭那樣尋找可乘之機,終於弄出了一份既嚴格落實演練意圖、又確保安全天衣無縫的方案,送到辛中嶧的手上,辛中嶧大喜過望。

  三

  作為以兵代幹的團報道組組長,范辰光當然不會放棄W-712演練這個絕好的機會。他不僅參加了,而且還敏銳地捕捉到了新聞眼。

  前段時間,范辰光的「四小金剛」形象塑造工程在艱難中有了進展,軍事訓練方面的金剛他選擇的是五連副連長韓宇戈,思想政治工作方面選擇的是八連見習排長黃阿平,後勤方面是九連司務長朱白江,技術方面的是修理所技師張京民。

  當初採訪韓宇戈的時候,韓宇戈很謙虛,死活不願意出這個頭,范辰光再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這是為了團隊建設,為了266團的整體榮譽,甚至還拿出當年老四大金剛的口氣,軟硬兼施。韓宇戈至今仍能不忘前科,每每想起,無地自容。如今范辰光一片熱心熱腸,實在難以拒絕,於是便接受了採訪,只是有個條件,說個人的進步全靠組織培養,若寫文章,要突出266團,不能突出個人。范辰光笑眯眯地答應了,說:「這個你放心,老大哥搞報道多少年了,這點分寸還把握不住?把握不住了還叫四大金剛?」

  范辰光妙筆生輝,果然就寫了一篇洋洋灑灑的《從假金剛到真金子》,把當年余海豹、韓宇戈等人違反軍紀、假借四大金剛之名胡作非為的經過和韓宇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經過寫得淋漓盡致,當然其中沒有忘記那年八一聯歡會上真金剛的表現、尤其是范辰光同志過硬的軍事技術感召了韓宇戈的經過,把韓宇戈寫成了一個出生豪門卻保持戰士本色愛軍習武的楷模。寫好之後,范辰光並不急於投稿。他要把文章做大。做而不大,等於不做,就像放個悶屁等於不放,這個道理范辰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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