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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李文彬的行動是秘密的,不可能被崔二辮子輕易發現,此疑點之一;崔二辮子過去並沒有同漢奸交往,這一次順利同漢奸接頭嚴密緊湊,巧合得天衣無縫,此疑點之二;朱預道明知李文彬輕兵前往崔家集是不明智之舉,同時也知道李文彬是為了一個女人,卻不予制止,此疑點之三。

  張普景分析的可能是:崔二辮子得到的情報是有人故意賣的破綻,崔二辮子的行為也屬實,但這是轉移視線。就在崔二辮子行動的同時,日偽也已經從另外一條更快的渠道上獲取情報,否則日偽的行動就不會如此神速。

  張普景懷疑的對象是:一,國民黨軍劉漢英身邊的漢奸。因為李文彬在「純潔運動」中為了獲得某某某和楊庭輝、王蘭田以及梁大牙的材料,同劉漢英的諜報人員有過接觸,希望他們協助偵察或提供某某某等人通敵的證據,接觸的地點就在崔家集,國民黨的諜報人員也知道李文彬在崔家集有姘頭。二,梁必達和朱預道。梁必達把准了李文彬的脈搏,預料李文彬在回陳埠縣的途中可能繞道去崔家集,暗中佈置。三,竇玉泉和江古碑。一個月前李文彬曾經向張普景說過,在「純潔運動」中竇玉泉曾經向江古碑和他本人暗示暗殺梁大牙的意圖,而且李文彬同竇、江二人關係密切至深,對他們的歷史所知甚多,竇玉泉也預料李文彬有崔家集之行,在聯合作戰會議期間利用劉漢英身邊的日偽諜報人員透露出去,殺人滅口。四,跟隨李文彬前往崔家集的警衛人員中有通敵分子。

  但是,在這四個方面的懷疑對象中,張普景絞盡腦汁分析來分析去,最終還是把梁必達排除了。因為此次戰鬥是梁必達擔任分區司令員之後對敵鬥爭的第一仗,壓力最大的就是他,他顧不上對付李文彬,再說,他已經擔任分區的司令員了,也根本就不把李文彬放在眼裡了。還有,在聯合作戰會議期間,梁必達自始至終都和張普景、薑家湖、劉漢英在一起,這種事情不可能提前幾天佈置。但有一條,梁必達在營救的時候阻止開炮,從而讓李文彬落入敵手並最終成為叛徒,倒似有匠心。

  最後,張普景終於把視線集中在竇玉泉的身上了。

  最近一個時期,張普景總覺得竇玉泉表現反常,在不可能平靜的時候平靜,這種平靜本身就是不平靜的。凹凸山近一年來反反復複地發生了這麼多重大事件,他不可能平靜,他這種平靜是竭力控制和掩飾的產物。這個人長於韜略,深藏不露,他有時間,也有經驗。李文彬的手裡抓有他的短處,在營救李文彬的時候,他堅持炮擊,這裡面有沒有徹底封口的意思?

  思路向縱深發展,張普景又想起了李文彬說的一件事情,那還是在蘇區肅反的時候,竇玉泉因為同某頂頭上司的老婆關係曖昧,所以被頂頭上司當作肅反對象,差點兒斃了。後來,在一次戰鬥中,竇玉泉設計除掉了那位領導人。至於是怎麼除掉的,大家都不知道,李文彬說,可能是打黑槍……

  剖析的刀子劃進了這一層,張普景打了一個激靈,突然怔住了,像有一道閃電從眼前劃過。

  怔了半晌,張普景突然將筆一擲,出門,走進隔壁的房間,拽起了鼾聲大作的梁必達,臉色異常地問:「梁大牙,李文彬被俘的時候,他的警衛員在哪裡?」

  梁必達嘟嘟囔囔地坐起來,揉著惺忪睡眼,不痛快地說:「怎麼回事?誰是梁大牙?你就不能叫我一聲梁必達?」梁必達很珍惜他的新名字,自從誕生了「梁必達」,如果誰再喊他梁大牙,他就黑著臉不理你。但張普景不吃他那一套,張普景對梁必達有個原則,公開場合下喊梁司令員或者梁必達,但在兩個人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喊梁大牙。

  張普景現在已經顧不上多說,聲音都有些變調了:「梁大牙你快說,李文彬的警衛員在哪裡?」

  梁必達徹底地清醒過來了,瞪著一雙茫然的眼睛看著張普景:「不是犧牲了嗎?」

  張普景說:「一個都沒活下來?」

  梁必達說:「好像是……活了一個。」

  張普景緊迫不放:「是不是竇玉泉原先的警衛員劉鐵鎖?」

  梁必達坐了起來,奇怪地說:「你問這個幹什麼?我也不知道是誰,我一個分區司令員哪能記住那麼多人啊。真是神神道道的,覺也不讓人家睡安生。要問,你去問參謀長——」

  說完,一拉被子,轉眼之間就恢復了呼嚕。

  張普景放下樑必達,又風風火火地犬喊薑家湖,薑家湖也搞不消楚。直到第二天,張普景派快馬疾馳陳埠縣,找到朱預道,這才搞清楚,那個活著的警衛員是竇玉泉送給李文彬的不錯,但卻不是劉鐵鎖,而且這個戰士在前幾天的反「秋季攻勢」戰鬥中犧牲了——證據的線索到此中斷。

  張普景頓時追悔莫及,只好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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