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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王奇這一高興,就有點忘乎所以,第二天晚上就把女朋友帶到團長家裡,讓姐姐和沈團長鑒定。王奇的女朋友是本師離休老幹部石得法的老六,小名六子的石曉穎。

  沈東陽回家一看,當即就把臉拉下來了說,「王奇,你動作也太快了吧!」

  王奇嘻皮笑臉地說,「兵貴神速,這是團長您老人家教導我的。」

  沈東陽說,「師裡考評委員會的鑒定還沒有下來,我還不能擔保你在考核中有沒有做手腳,會不會被揭露。你要雞飛蛋打怎麼辦?」

  王奇說,「我能擔保,不走夜路不怕鬼,這也是你教導我的。再說,我就是當不上連長,你也不能老讓我打光棍吧。我都二十三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沈東陽說,「你爸爸媽媽知道嗎?」

  王奇說,「這件事情,我爸爸授權麗文姐姐全權負責。」

  沈東陽開始考察石曉穎了,擺開架式問,「什麼職務?」

  石曉穎落落大方地回答,「排長。」

  沈東陽眉頭一皺問,「怎麼才是排長?學歷也太低了吧。」

  石曉穎說,「我是本科畢業生,副連職,見習期間,擔任師直通信營三連二排排長。」

  嚴麗文說,「沈東陽同志,當好你的團長,家庭事務由我負責。我看小奇可以和六子處下去,朋友嘛。」

  沈東陽說,「那好,今天姑且把假的當真的,把代理的當正式的。現在我分工。我們四個人,一個團長,一個正營職少校,一個准連長,一個排長。排長洗菜,連長切肉,營長做飯。」

  王奇問,「那你幹什麼?」

  沈東陽說,「團長指揮。」

  王奇誇張地驚呼,「哇噻,團長要給我們吃滿漢全席啊!」

  沈東陽臉一沉說,「什麼滿漢全席,軍營伙食,永遠是四菜一湯。」

  王奇說,「就四菜一湯還要指揮?」

  沈東陽說,「你老實點,你這個連長命令還沒有下,男朋友還是非正式的。好好地給我幹活,讓我看看你的手藝,合格了,我既不反對你當連長,也不反對你當正式的男朋友。」

  那晚沈東陽情緒很好,開了一瓶好酒。飯後還破天荒地將王奇放進了他的「家庭作戰室」,大談新軍事革命潮流。

  臨走的時候,王奇從「家庭作戰室」裡偷了兩本書,沒想到就偷出一個秘密,那是沈東陽就讀軍事學院期間寫給嚴麗文的家書,談到了他在軍事學院圖書室裡借了一本《韓戰史》,裡面有美軍對雙榆樹高地戰鬥的戰例分析,從這個戰例分析上看,雙榆樹高地戰鬥志願軍二十七師的兩個營是被對方迷惑了,稀裡糊塗地打了一仗。這封信夾在沈東陽的戰術教材裡,被王奇隨手翻出。

  第二天是個星期天,王奇回到師部家裡休假,飯桌上順便提及沈東陽的那封信,說:「這個雙榆樹高地戰鬥,好像是二十七師的一個痔瘡,動不動就被提出來說一通。」

  王奇說得輕巧,王鐵山卻是分外敏感,追根刨底,王奇就把沈東陽的信賣出去了。王鐵山半天沒有說話,第二天給嚴麗文打電話,詳細詢問信的內容,嚴麗文就知道東窗事發了。

  王鐵山說,「麗文,你給爹爹說清楚,東陽在軍事學院學習期間,是不是還專門研究過雙榆樹高地戰鬥?」

  嚴麗文老老實實地回答,「是的,好像是無意間看見了韓國的資料。」

  王鐵山問,「韓國的資料是怎麼說的?」

  嚴麗文說,「是《韓戰史》,但是內容是美軍寫的,自我吹噓,說爸爸和爹爹您中了敵人的奸計了。」

  王鐵山說,「沈東陽是怎麼看的?」

  嚴麗文說,「我不知道。他上學是在爸爸去世之前,爸爸去世之後,他就把所有的資料藏了起來,連我也不給看,而且像防備特務一樣地防備我,就像當年我爸爸防備我媽媽。」

  王鐵山說,「好吧,我明白了。」

  過了幾天,嚴麗文下班回家,迎頭碰上王奇,王奇說:「嚴麗文同志,現在向你播送新華社最新消息,經陸軍第二十七師人才首位晉升制考評委員會鑒定,八月十二日即今天上午正式公佈結果,一團四連副連長王奇在本次同級綜合測評中名列第一,預計該結果將給王奇帶來以下好處,第一,王奇同志的職務將正式減少一個『副』字。第二,王奇同志將正式獲得女朋友石曉穎一名。」

  嚴麗文說,「王奇同志,你居然盜竊團長的重要文件,沈東陽同志知道了要扒你的皮。」

  王奇倒吸了一口冷氣說,「不就是一封信嗎?那裡面什麼也沒有。」

  嚴麗文說,「什麼也沒有你幹嗎回去問爹爹?你把婁子捅大了。」

  王奇說,「完了,沒准這回我的提升也泡湯了,咋辦啊姐姐?」

  嚴麗文說,「提升也泡湯那倒不至於。沈東陽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就是他知道了,這件事情也由我來承擔,你什麼都不知道。」

  王奇說,「那我也只好背靠大樹乘涼了。」

  王奇確實把婁子捅大了,但這個婁子也不完全是王奇捅的。

  王鐵山擔任二十七師師長三年,在這三年裡,整個二十七師都像煮沸了的開水鍋,不停地翻花滾浪。王鐵山就像一根上足了勁的發條,推著二十七師這只大象的屁股,向他理想的高地上一步一個腳印地邁去。

  王鐵山的三把火燒了兩年,二十七師成了軍區教育改革的先進單位,王鐵山在年齡限制已經岌岌可危的關鍵時刻,再一次受到重用,被破格提拔為集團軍軍長,少將軍銜。

  至此,嚴澤光在生命最後歲月裡夢寐以求的東西,王鐵山幾乎全部得到了。但是王鐵山並不滿足,總覺得在自己的軍旅生涯中還籠罩著一絲陰影。直到後來王奇提到了沈東陽的那封信,他終於明白了,這陰影就是雙榆樹高地戰鬥,是嚴澤光留給他的最後一道課題。

  王鐵山在尋找戰機,直到三年之後,在他離休之前,這個機會終於橫空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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