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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十章

  1

  過了春節,二十七師的112號演習的準備工作就緊鑼密鼓地開始了。但是在嚴澤光一次又一次地強調重要性之後,這次演習的規模實際上越來越小。

  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這段時間嚴澤光一直隱隱約約地覺得心臟有點不舒服,但又不敢張揚,怕在關鍵的時候身體成了攔路虎,就讓王雅歌在家裡調理。現在條件好了,王雅歌自己搞了一套簡易設備,不僅密切注意嚴澤光的心臟,還主動地幫王鐵山注意心臟,經常悄悄地到王鐵山家去給他做心電圖。用孫芳的話說,這哥倆都是在朝鮮戰場上凍出來的毛病,人家多數是搞成了生理缺陷,這兩個人卻步伐一致地搞上了心臟病。

  那天嚴澤光感到有點胸悶,就給王雅歌打了電話。王雅歌回來一檢查,說心臟好像問題不大,但是人沒有精神是怎麼回事,還有哪裡不舒服?

  嚴澤光說,「別的地方沒有太大的不舒服,好像肋巴骨有點痛。」

  王雅歌又檢查了一會兒,神情嚴肅地對嚴澤光說,「你是要命還是要官?」

  嚴澤光愕然看著王雅歌說,「沒那麼嚴重吧?」

  王雅歌說,「用你的話說,平時的事,再大也是小事;打仗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你現在已經進入臨戰狀態了,我覺得還是慎重一點好。你要是怕走漏風聲,我們到701野戰醫院檢查。」

  嚴澤光說,「沒腦子!二十七師是相州市最大的部隊,701野戰醫院就是針對二十七師的,二十七師師長到701醫院檢查身體,沒有個毛病還好說,要是真有問題,別說大問題了,就是個痔瘡疝氣,不用半天,全二十七師都知道了。」

  少年夫妻老來伴,王雅歌倒是很理解嚴澤光,於是又提出了一個方案,到相州市人民醫院,先看中醫。看中醫不引人注目,然後在那裡檢查內科。

  嚴澤光沉吟了一會兒,點頭同意了。

  後來就去了人民醫院,七檢查八檢查,結果出來了,其他毛病不是太大,果然還是心臟出了問題。

  負責診斷的是一位專家,不知道面前這個患者是二十七師的師長,建議住院治療。離開門診室,嚴澤光對王雅歌說,「我不能住院,這個時候,我怎麼能住院呢?」

  王雅歌說,「哪頭輕哪頭重,你自己掂量。」

  嚴澤光斷然說,「既然是老毛病了,還是回家調養,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見沈大夫,讓她給我把把脈?」

  王雅歌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大夫是產科大夫。」

  嚴澤光說,「你不是說過嗎,中醫講究陰陽調和,隔行不隔山。我想請沈大夫給我開點中藥。無論如何,半年之內我不能住院。」

  王雅歌無奈,只好帶嚴澤光去找沈大夫。沈大夫又介紹了另一位男中醫,把了一會兒脈說,「心律不齊,心血管狹窄。這種病是重病,但也不是無藥可治。中醫調養固然好,關鍵是不能激動,精神不能受刺激,煙酒都要戒掉。」

  嚴澤光說,「這個我能做到。你給我開點中藥,要湯劑。」

  男中醫說行,提起筆來,刷刷地開了幾張方子,交代王雅歌說,怎麼炮製,請到藥房找林司藥,她會很細心地給你們交代。

  在往藥房去的路上,嚴澤光對王雅歌說,「老王你去公共電話亭給老王打個電話,說我下午有點事情,請他主持預備會。」

  王雅歌說,「那怎麼行,一會兒藥就抓完了。」

  嚴澤光看看手錶說,「這麼多方子,還要聽交代,一時半會兒完不了。快到開會時間了,趕快去給老王打電話。」

  王雅歌說,「你那腦子,說了你也記不住,還是我去抓藥,你打電話。」

  嚴澤光惱了說,「我在地方給老王打電話,他要問我在哪裡,我怎麼回答?我能說病了嗎?你可以跟他含糊其辭,就說痔瘡犯了,在打針。」

  王雅歌這才狐疑地離開。

  嚴澤光親自到了藥房,遞上方子,從窗口裡面探出一雙眼睛,閃爍了一下,驚愕地問,「怎麼是你?」

  嚴澤光苦笑道,「我想見你,所以就病了。」

  2

  二十七師的112號演習如期展開,雖然規模小了,但是嚴澤光還是高度重視。鑒於風雪太大,道路崎嶇,司令部一再調整演習計劃,最後差不多就是野營拉練了。

  因為嚴澤光有命令,除了保障分隊以外,放棄機械化行動,所以戰鬥部隊全是徒步,頂風冒雪前進。嚴澤光背著一個軍用水壺,只有沈東陽知道,那裡面不是酒,而是中藥。

  王鐵山在前帶領前進指揮所,嚴澤光在後帶領基本指揮所,王鐵山在前強調安全,嚴澤光在後強調防事故。

  偏偏怕有鬼鬼就來。

  嚴澤光是在倫掌的臨時指揮所裡聽到事故報告的。臨時指揮所設在學校裡,學生們都放了假,裡面升起了炭火,沈東陽把嚴澤光軍用水壺裡的湯藥倒進茶缸裡,放在火塘邊上加溫,正在這時,王奇臉色蒼白地闖了進來,話都說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報告,「師長,不好,出事了,出大事了!」

  嚴澤光披著軍大衣,坐著火塘邊上沒動。

  沈東陽喝道,「沉住氣,慢慢說。」

  王奇打開電報夾,「王副師長來電,因山體陡峭,路段險峻。一團四連炊事車在七號地段墜入山下,三傷二亡。」

  嚴澤光還是沒有動,抬起頭來看著爬滿蜘蛛網的房梁,似乎是自言自語,「防滑鏈呢,防滑鏈呢,既然路段險峻,為何不下車推車?這不是豬腦子又是什麼?」

  沈東陽感覺師長的神情有點異樣,安慰說,「師長,您別著急,演習中發生事故是正常的。」

  嚴澤光說,「正常嗎,又不是打仗,三傷二亡,非戰鬥減員,其咎難辭。電告王副師長,查明事故原因,迅速報軍司令部。」

  王奇答應了一聲是,轉身正要出門,猛聽到一聲喊,「慢著。」

  王奇又轉回來了。

  嚴澤光說,「為什麼三傷二亡?在事故過程當中還發生過什麼?」

  王奇傻傻地說不出話來。

  嚴澤光忽的一下站了起來,把軍大衣往後一甩,盯著沈東陽,「記錄!」

  沈東陽抓過王奇的電報夾,刷的一下打開了。

  嚴澤光的腮幫動了幾下,從容口述道,「請王副師長立即趕到倫掌基本指揮部,就七號地段雪崩造成一團四連車翻人傷一事拿出善後意見。著一團團長石得法,立即封鎖七號地段,查明雪崩規模,並通報演習各部,避開山路行進。」

  「雪——崩?」

  沈東陽手中的鉛筆啪的一下折斷了。他的腦子裡刷的一下閃過一道亮光,啊,嚴師長真不愧是一個高明的戰術專家——雪崩是什麼?是天災。而防滑沒到位,遇險不下車,則是人禍。

  天災人禍,天壤之別。天壤之別啊天災人禍!

  嚴澤光面無表情,問,「沈東陽,聽明白了沒有?」

  沈東陽說,「聽明白了。師長……」

  嚴澤光說,「第一,立即將電報發出,用密碼;第二,立即出發,去七號地區。」

  沈東陽更加詫異,「師長,那麼王副師長還來倫掌嗎?」

  嚴澤光說,「我們相向而行,迎在縱風地區會合,同去七號地段。」

  沈東陽雖然心存顧慮,但還是執行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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