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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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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桃吃了一驚說,「你說什麼?天啦,你才十七歲!」 嚴澤光說,「我已經是排級幹部了。」 楊桃突然慌亂起來,臉也紅了說,「快回去搞泅渡訓練吧,我要回去照顧鐵山了。」 嚴澤光說,「楊桃你聽著,我一定要娶你。打下南京,我就向教導員打報告。」 6 後來就打下了南京。 可是打下南京之後嚴澤光沒有娶上楊桃。不是他不想娶,是組織上不讓他娶。 劉界河知道嚴澤光的心事之後,把他叫去狠狠地罵了一頓。讀書人罵粗話,罵得更見功夫。劉界河說,「媽的個小排長,鳥毛都沒長齊,就想娶老婆。革命還沒成功,就想老婆孩子熱炕頭?門都沒有!你給我聽著,新中國不成立,這事不許提。」 然後部隊一路南下,打衡陽,打長沙,打廣州,打佛山,基本上是逆著當年北伐的路線往南打。 打著打著,嚴澤光當了連長。 打著打著,王鐵山也當了連長。 後來新中國成立了,嚴澤光還是沒有娶上楊桃,不是他不想娶,還是組織上不讓他娶。毛主席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宣佈新中國成立的時候,部隊正好在廣東佛山。嚴澤光到團部找政治處主任劉界河申請結婚,劉界河說,「沒想到新中國成立得這麼快,你的年齡還是不夠,你才十八歲。」 嚴澤光說,「我已經是連長了。」 劉界河說,「連長算什麼,小小的。一是當了營長再來談婚論嫁。二是全國都解放以後再說。兩條任你選。」 嚴澤光問,「全國都解放是什麼意思?」 劉界河說,「全國都解放就是要解放臺灣。」 嚴澤光說,「那我選第一條。」 劉界河說,「我是說到那時候再說,還不一定呢,還要看楊桃是不是同意嫁給你。」 嚴澤光說,「她會同意的。」 劉界河說,「你別太自信了。你得搞明白,楊桃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現在已經是主治大夫了,也是正連級別,馬上就要到南京學習了。就算她有那個意思,你也不能拖她的後腿。」 嚴澤光說,「那你為什麼結婚?」 劉界河說,「媽的嚴澤光,你能跟我比嗎?我是團政治處主任,是四五年參加革命的老八路。」 嚴澤光說,「我沒有跟你比,我是說葉紅葉也要去學習,你為什麼要拖她的後腿?」 劉界河說,「我拖後腿和你拖後腿不一樣。」 嚴澤光說,「有什麼不一樣?我看都一樣。」 劉界河一拍桌子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你再胡攪蠻纏,我就讓葉紅葉做工作,把楊桃介紹給王鐵山!」 嚴澤光說,「我不胡攪蠻纏了。不過你也太軍閥了!」 劉界河說,「一、我今年二十五歲;二、我是四五年的老八路,加上三年的共青團工作,八年;三、我是團級幹部。二五八團,就是抗戰時期,我也有結婚的資格了。」 嚴澤光不吭氣了。 後來楊桃沒有去成南京,葉紅葉也沒有去成。 那時候,雖然新中國成立了,但是南部還有很多殘匪。突然有一天,來了一道命令,二十七師一團火速開往廣西的十萬大山地區剿匪。 到了十萬大山,部隊就分散了,成了三片。東片由團長賈宏生和政治處主任劉界河負責,又分成了若干個工作隊,嚴澤光被任命為毛田壩工作隊的隊長兼一連連長。葉紅葉是東片醫療隊的副隊長,楊桃是醫療隊的主治軍醫。 部隊進山後,一方面剿匪,一方面搞土改,動員當地群眾,孤立盤踞在十萬大山裡的國民黨軍殘部。但是土匪遲遲不下山,天天跟區公所的人打交道,跟土匪親屬打交道,嚴澤光覺得不過癮,忙裡偷閒,借著訪貧問苦的機會,把這一帶的地形也勘察了,把可能會出現的戰鬥也制訂了很多預案,在地圖上過戰鬥癮。 有一次楊桃和葉紅葉跟著工作隊搜山,走到一個名叫沙陀的地方,嚴澤光的兩條腿就挪不動了,盯著山下又盯著地圖反反復複地看,嘴裡還念念有詞。 葉紅葉奇怪地問,「你在看什麼呢?」 嚴澤光回過神來說,「啊,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好的地形,這絕對是一個打伏擊戰的有利地形。」 楊桃說,「你這話有語病,打伏擊戰的有利地形,要看對誰而言。」 嚴澤光說,「當然是對伏擊一方而言。」 楊桃說,「那也得看敵情是怎樣的。」 嚴澤光說,「那是當然。但是敵情怎樣都可以打伏擊戰,大有大的打法,小有小的打法,強有強的打法,弱有弱的打法。」 葉紅葉說,「這個犬子,打了幾年仗,打出毛病來了,神經都不太正常了。」 嚴澤光說,「你不懂。」 後來就有了毛田壩伏擊戰,那是王鐵山和嚴澤光配合得最好的一次。 那天是個陰天。 那天下午,團長賈宏生和政治處主任劉界河得到緊急情報,原國民黨軍少將副師長余曾于率「黑桐山遊擊隊」四百餘人,在內奸的引導下,沿黑桐山正面一路撲來,意在全殲活動于黑桐山地區的工作隊。 進入十萬大山裡,部隊的小功率電臺就失靈了,加上電話線沒有拉上,通訊就成了很大的問題,全靠人工傳送。 賈宏生和劉界河火速派出兩個連埋伏于巴嶺、石盤一線,同時以兩個營的兵力分成七路,增援各工作隊所在點。 增援毛田壩的是王鐵山的四連。從玉姚圩子至毛田壩直線距離六公里,盤山繞水則十五公里有餘。情報稱余曾於先頭部隊距毛田壩只有十四點五公里,這樣,王鐵山連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搶在前面。王鐵山帶領本連九十六個人,從玉姚圩子出發,沿沙陀公路插進,越過野馬川,直奔毛田壩。 待王鐵山的連隊精疲力盡趕到毛田壩時,嚴澤光正若無其事地主持訴苦大會,隨隊軍醫楊桃扶著一個壯族老阿媽在聲淚俱下地控訴。王鐵山二話不說徑直奔上主席臺,自作主張地說,「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裡吧,先散會,明天接著開。」 嚴澤光眼睛一亮問,「有情況?」 王鐵山說,「大情況。然後就把敵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了。」 嚴澤光大喜過望說,「他媽的,半年沒打仗了,手癢。這下好了,你想睡覺,就有人給你送個枕頭來。」 王鐵山說,「你別耍嘴皮子了,敵情很嚴重。」 楊桃也說,「敵人那麼多兵力,嚴澤光你趕快想辦法吧,你不是小諸葛嗎?」 嚴澤光問王鐵山,「指揮部有沒有明確,咱倆誰指揮誰?」 王鐵山沒好氣地說,「你指揮我,你是工作隊長嘛。」 嚴澤光還是不慌不忙,對楊桃說,「你去告訴葉紅葉,醫療隊趕快轉移到蜂皇山去,待小諸葛溫酒斬華雄,去去就來。」 楊桃說,「馬上就要打仗了,我們怎麼能轉移呢?你們兵力那麼少,我們好歹也有幾把槍啊。」 嚴澤光說,「你那幾把手槍,打烏龜可以,打土匪不行。趕快撤!」 說完就展開了地圖,對王鐵山說,「以逸待勞,不必慌張。我判斷,這股敵人在今天晚飯前不會發起襲擊。」 王鐵山說,「何以見得?」 嚴澤光從地圖上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說,「土匪不是正規軍,烏合之眾,驚弓之鳥,習慣於晝伏夜行。」 王鐵山說,「那他為什麼白天開進,還搞得聲勢浩大?」 嚴澤光說,「那是虛張聲勢,想把我們嚇跑。」 王鐵山說,「如果我們不跑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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