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彈道無痕 | 上頁 下頁


  「我喜歡當兵。」半晌,他才對李四虎說了這句話。

  李四虎笑了笑,笑得有些深刻意味,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想的是啥,咱都一樣。別說咱街頭兵,就是城裡兵,誰不想穿件四個兜?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不是壞事。」

  沒過多久,連隊骨幹進行了調整。石平陽被任命為一班班長,李四虎被降成了班副。石千陽當時驚呆了,直疑惑是聽錯了,若不是李四虎在一旁捏住他的胳膊,他差點兒沒有蹦起來。

  解散後,石平陽拽過李四虎,直嚷嚷:「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班長你說這不是影響咱倆的團結麼?」

  李四虎說:「別咋唬,是我跟營長商量的。」又往前帶了幾步,,「從現在起,你別再喊班長……也別喊副班長。老子幹滿了八年兵,還沒當過副職。你就喊我老李得了。」

  石平跺著腳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嘛?」

  「當班長的還要記住一條,不該問的不問。走,咱倆去轉轉,也算個交接班。」李四虎說著,率先上路,領著石平陽到本班的菜地、豬圈、衛生區轉了一圈。

  這是秋天,西嶺山上有了成熟的顏色,除了坡上坡下的幾處營房,還有零星的村莊,周圍有一些柿樹棗林,紅紫掩映,在青山溝壑裡燃出叢叢簇簇的暖調。

  登上一個高處,李四虎說:「你看,這雖是窮山溝,但是很寬闊,山裡空氣好,養人。」

  石平陽覺得李四虎話裡有話。「班長,你是不是還在憋著一口氣?」

  李四虎哈哈大笑:「石平陽你還是不瞭解我呵!我這個人油兒巴嘰是不假,但我沒有小肚雞腸。我當了八年兵六年班長,早他媽膩了。我今年二十有六了,擱在舊社會,都快抱孫子個球了。你說,一個小班長,我犯得著憋氣嗎?」

  石平陽說:「這事讓我好不明白呵!」

  李四虎說:「跟你做個保證,從今天起操我照出,崗我照站,病號飯我不泡了。但有一件事,你得幫我。」

  石平陽說:「你待我掏心掏肺,什麼事我也得幫呵……要是換軍裝,我還留了一套新的。」

  石平陽心下想,連個小班長都給擼了,這個兵他還能再當下去嗎?眼看年底快到了,根據歷史的經驗,老兵臨復員前都想把軍裝換新帶回去,反正也是交舊領新,新兵們誰也沒那麼原則,樂得做個人情。

  「哈哈,」李四虎又笑了一次,笑得有些淒慘:「石平陽你又錯了,你看我這張臉,好好看看,這張臉上有不正之風嗎?咱人窮志不短。講句難聽話,窮得光屁股,咱也得把老二翹起來。人活個志氣!」

  「班長,有啥你就直說了吧。」

  「相信我嗎?」

  「這還用說。」

  「不怕我給你找麻煩?」

  「你不會的。」

  「那好,」李四虎往上走了一步,轉過身子,說:「舉起右手,往下,毛嶺莊大樹尖向左四指幅,近一千六百米。」

  「是西黃村。」

  「村東小橋向右兩指幅山坡獨立房。」

  「門前好像晾有紅床單。」

  「對了,就是那兒。那是一個代銷點,老闆娘叫于文蘭。我們倆早就認識了,關係已經確定了……看,那邊還有一個孩子。」

  「啥呀——?」石平陽此一驚非同小可,嗓音都變了:「班長,你是在嚇唬我吧?」

  「怎麼樣,害怕了吧?」李四虎斜過臉,怪模怪樣地沖石平陽笑了笑,有些詭詐的味道。

  「班長你開什麼玩笑,你怎麼能這樣,這可是作風問題呵!」

  「卵子,我是超期服役老兵了,把下兩代的義務都提前盡了,就不該有個女人?」

  「可是……咋就有孩子了呢?還不是要命嗎?」

  「那孩子不是我的,也不是她的。她哥嫂離婚了,各又找了主,就把孩子扔給她了。你文蘭嫂子可是個正兒巴經的黃花閨女。」

  嗨——!石平陽繃緊的神經驟然鬆弛,一口長氣呼出了好幾秒鐘:「你早把話說完不得了嗎?嚇得我這一身冷汗。」

  「再過倆月,我就該復員了,我得抽點時間去跟她合計合計,兩家工作都要做。這段時間,你得替我遮著點,別讓人亂哄哄地嚷,把好事給我砸了。」

  李四虎掏了掏兜,居然又掏出來一個髒乎乎的小本子,說:「往後,班裡就由你獨立挑大樑了。炮場上那套你都爛熟了,重要的是把人籠住。」李四虎把煙根轉移到嘴角處,咬住,很認真地翻開小本子,看了看說:「先給你介紹一下幹部情況,就從營長說起吧……」

  石平陽選了一塊石頭坐下,瞪著大眼珠子看李四虎。

  「老莊這個人嘛,有個突出的特點,愛抓典型,尤其重視基準班。說起來你恐怕不信,他連咱們班誰每月跑幾次馬都掌握得八九不離十,跑馬多了他就讓你滾蛋。知道耿其明為啥調班吧?論起玩炮他不比你差,原先老莊是有意讓他接我的,就是那方面不行,一想老婆第二天早晨就換褲衩。老莊說跑馬多了傷元氣在次,主要是傷思想,鋼火不硬。」

  石平陽目瞪口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