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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秦漢章更加心虛了:「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啪啦」一聲,李雪娥將刀扔在面板上,扭著身子朝臥室跑去。緊接著,屋子裡傳出了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秦漢章慌了,急忙進屋,來到床前,伏身問:「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李雪娥繼續哭嚎著,白饃一樣肥胖的身子在床上顫動著。

  秦漢章搖晃著李雪娥的後背,急切地說:「說話呀你,哭什麼呀?」

  李雪娥突然翻身坐了起來,瞪著兩隻眼睛問:「你說,你是不是跟那小妖精在一起?」

  秦漢章見李雪娥止住哭聲說話,心裡反而平靜下來:「你說的是什麼話呀?我怎麼聽不明白?」

  李雪娥帶著哭聲說:「我說的是北京,在北京的時候你們是不是住在一起?」

  秦漢章搪塞著說:「你別胡思亂想的,這是哪兒跟哪兒的事呀?」

  李雪娥咆哮起來:「你還敢不承認?那個接電話的女人是不是她?」

  秦漢章狡辯著:「她在我房間裡正說事情,怎麼了?」

  李雪娥不依不饒:「三點鐘說事?黑更半夜的三點鐘,能說什麼事?」

  秦漢章說:「說事還分鐘點?你又沒看見,瞎猜什麼?」

  李雪娥說:「我是沒看見,可是我聽出來了,說事的聲音跟睡覺的聲音一樣嗎?還有你,你的聲音也是剛從夢裡醒過來的。我又不傻,我又不是三歲兩歲的孩子,你想騙誰呀?騙得了嗎?你想抵賴,賴得掉嗎……」

  秦漢章不想爭辯了,他知道自己怎麼辯解李雪娥都不會相信了。

  李雪娥沖著他喊叫著:「你說,你是不是要娶她?是不是要跟我離婚?是不是要把我們娘仨甩掉?你是不是要當陳世美……」

  這麼多「是不是」把秦漢章心裡的火氣拱了起來,他索性閉上嘴不說話了。

  李雪娥見秦漢章不言語,更加斷定自己判斷得正確,於是又驚天動地地哭嚎起來,一邊哭著一邊歷數著是是非非:「你說,你為什麼要把我們扔掉?我怎麼對不起你了?我從十七歲就給你們家蒸饃,連你大學同學吃的都是我蒸的饃。我二十一歲嫁到你們秦家來,整天沒黑夜帶白日地幹,伺候死了你媽,又伺候死了你爹。你爹臨終住院的時候,你在省城黨校裡學習,怕影響你進步,我都沒把你叫回來,咽了氣都是我給換的衣服……你說,我怎麼對不起你了?你當了鎮長當局長,當了局長當市長,你說不讓我干涉你,怕影響你的前途,我連你的辦公室都沒去過。人家一個小科長都用公家的車接送老婆孩子,咱閨女上大學的時候,我是坐著公共汽車把她送到學校的,讓人家同學都笑話她,都懷疑她爹是不是市長……你的官越做越大,我們沾過你半點兒光嗎?你也不前後左右地看看,別的官太太都在幹什麼?打麻將的打麻將,跳舞的跳舞,旅遊的旅遊,一個個披金戴銀,打扮得花虎似的。我呢,我整天起五更爬半夜,撅著屁股蒸饃又挎到街上去賣,我這是為了誰呀?到如今你……你還要甩掉我們……你還有沒有一點兒良心?」

  秦漢章承認,李雪娥說的這些都是實情。他跟蔡小菲說過,他不能離婚,因為他的老婆沒有錯誤。蔡小菲說的那種「無錯」離婚也不適合於她,李雪娥何止是「無錯」。二十多年來,這個家沒有她行嗎?甚至包括他自己,包括他自己的奮鬥和進步,李雪娥確實什麼光都沒沾過。

  李雪娥將一張淚臉揚在他面前,逼問著他:「你說呀,說呀,你倒是說呀?」

  秦漢章說:「你到底讓我說什麼呀?」

  李雪娥喊著:「我讓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要跟我離婚?」

  秦漢章的聲音也高起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離婚?」

  李雪娥說:「你現在就說,到底跟我離不離婚?」

  秦漢章說:「我從來都沒想過跟你離婚。」

  李雪娥緊盯著問:「要是那小妖精逼你呢?」

  秦漢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李雪娥步步緊逼:「你不跟我離婚是不是?那好,你得給我立字據。」

  秦漢章問:「立什麼字據?」

  李雪娥說:「立不離婚的字據。」

  秦漢章說:「廢話,我只聽說過離婚需要字據,沒聽說過不離婚還要什麼字據。」

  李雪娥說:「你不給我立是不是?」

  秦漢章奇怪,李雪娥今天怎麼這麼多「是不是」?

  「那好,你不給我立我給你立。」李雪娥說著,扭過身子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紙,遞給了秦漢章,「給你,這是我給你立的字據,收好了。」

  這張紙上只寫短短的兩行字,下面是李雪娥大大的簽名,還有紅紅的手印。上面寫著:你要是跟我離婚,我就死,空口無憑,天地作證。

  這叫什麼字據呀?秦漢章想笑,卻沒能笑出來。他突然明白了,模陽的女人確實如饃,面揉好了,火候合適了,蒸出的饃綿綿軟軟、暄暄騰騰,好吃扛餓又解饞;要是面沒和好,或忘了放堿,火候過猛了,蒸出的饃就會硬得像石頭,能噎死人,能把牙崩掉,也能把人的腦袋砸破。秦漢章看著李雪娥兩隻直愣愣的眼睛,拿著「字據」的手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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