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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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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這些困惑,秦漢章來到了範思哲的丁香小院,這是他最想見的人,連蔡小菲都沒顧上叫,他便讓汪延順開車趕過來了。 沒想到蔡小菲已經在這裡了。 范思哲見到秦漢章便笑了,說他在官場上越來越成熟了。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頗有些政治家的風度了。 秦漢章心裡很高興,高興之餘又覺得有點兒不對。範思哲是什麼人?怎麼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別忘了,我秦漢章是一市之長,你不過是我市長管轄下的一個草民?怎麼突然間成了我的上級?還鄭重其事地表揚起我來了? 蔡小菲逗著秦漢章說:「秦市長,牛皮沒吹炸吧?」 秦漢章沉著臉說:「你什麼意思?」 蔡小菲手心朝上向他伸過來:「拿來呀,三千萬。」 秦漢章心裡一陣絞痛,是啊,他到這兒來就是向範思哲討主意的,到哪兒去找三千萬?是啊,你又把範思哲當成了什麼人?範思哲不過是你管轄下的一個草民,他憑什麼要給你出主意?你為什麼又對他抱有那麼大的希望? 範思哲慢條斯理地說:「這原本是壓在馮奈腳上的一塊石頭,他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是這樣一來,你把那塊石頭從他腳上搬下來,卻壓在自己的腳上了。」 秦漢章說:「范老師,不是您打電話讓我回來給馮奈救駕的嗎?」 範思哲說:「這回該給你自己救駕了。」 秦漢章說:「看來范老師已經成竹在胸了?」 範思哲歎息著說:「上山擒虎易,開口求人難啊。」 秦漢章說:「難也要去求,我只是想問問您,我提著豬頭該去敲哪扇廟門呀?」 範思哲說:「這麼大的一筆款子,從私人腰包裡是掏不出來的。」 秦漢章說:「您是說找銀行貸款?」 範思哲說:「話劇《茶館》裡有句話,大清國有的是金山銀山。」 秦漢章為難地說:「找銀行貸款越來越難了,更何況我們已經欠了幾個億的貸款了。」 範思哲說:「別在模陽打主意了,到省城捉個冤大頭吧。」 秦漢章敏銳地問:「您有路子?」 範思哲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條兒,攤在秦漢章面前:「這是邱行長的電話,就說是范希文讓你找他的。」 秦漢章問:「范希文是誰?」 範思哲說:「我兒子,邱行長是他的朋友,或者說是關係戶。」 秦漢章想了想又問:「您沒問問貴公子,這位邱行長黑不黑?回扣太多了我們也受不了。」 範思哲說:「黑倒是不黑,就是有點兒『黃』。」 秦漢章一時沒明白:「『黃』?您是說……」 範思哲詭秘地看了蔡小菲一眼。 蔡小菲立即敏感地叫起來:「您看我幹什麼?該不是拿我去使美人計吧?」 秦漢章和範思哲同時笑起來。 蔡小菲更加發毛了:「你們笑什麼呢?你們別打我的主意啊……」 兩個人笑得更厲害了,院子裡的一隻大公雞被這笑聲驚得拍打著翅膀飛上了牆頭…… 20 秦漢章一進家門就覺得氣氛不對,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李雪娥正在廚房裡揉面做饃,一件鬆鬆垮垮的乳罩背心,一條系在腰間的素花圍裙。兩隻渾圓肥白的胳膊上沾滿了麵粉,同樣沾著麵粉和麵屑的還有她散亂的頭髮、鬆懈的臉頰和冒著汗的鼻尖兒。在秦漢章的印象中,這是李雪娥的標準形象,甚至是唯一形象。什麼時候回到家裡,第一眼見到的總是這個樣子。每當秦漢章偶爾回憶起李雪娥時,閃現在眼前的也是這個形象。李雪娥和揉面做饃密不可分地聯繫在一起,成了他家這座獨門小院一道經久不衰的風景。從這個意義上說,李雪娥的形象,也是家的形象。 秦漢章與李雪娥之間,從來沒有年輕戀人和年輕夫妻的浪漫,無論分別還是重逢,沒有擁抱,沒有接吻,連一句熱乎話也沒有。秦漢章從外面回來,李雪娥總是放下正在揉的面或正在蒸的饃,給丈夫打洗臉水、沏熱茶,然後再張羅著做飯。這是實實在在的夫妻關係,不僅他們夫妻如此,恐怕模陽城所有的家庭所有的夫妻都是這樣。這就是饃文化在夫妻生活中的滲透。秦漢章曾經跟蔡小菲說過,你們大城市的夫妻是花饃,既要好看又要好吃;我們模陽的夫妻是白饃,不要樣子扛餓就行。 可是今天卻不同了,李雪娥明明看見他回來了,卻連頭也不抬,更不要說為他倒水沏茶了。她正在用刀切著麵團,臉色陰沉得像一塊結著冰花的石頭。 秦漢章只好自己打洗臉水,他分明看見了肥皂盒就在堂屋的鍋臺上,還故意問:「香皂呢?」 李雪娥沒有理睬他,刀剁在面板上發出的聲響令人心悸。 秦漢章洗完臉,又自己端著茶缸沏茶,暖瓶是空的。他放下了,走到李雪娥面前,討好地問:「蒸幾鍋了?」 李雪娥依然緊繃著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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