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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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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生得巧,凡人不知曉,騰雲上九霄,問問張果老。」 「地有多厚?」 「凡人地上走,不知有多厚,借來量天尺,方知地多厚。」 「世上有多少人?」 「大哥地上坐,小弟地上行。」 「天地何時起,人從哪裡來?」 「天地自盤古起,天為父,地為母,日為兄弟,月為姐妹,人從父母來。」 「天姓什麼?地姓什麼?」 「天姓興,地姓旺。」 「有何為證?」 「有詩為證。」 「何詩為證?」 「興旺堂前走,日月照乾坤,才分五行中,八卦定君臣……」 鐵麟把身子朝金汝林靠了靠,悄聲問:「是青幫嗎?」 金汝林搖了搖頭:「我看像洪門的人。」 鐵麟心裡一動:「洪門?」 金汝林說:「有點兒怪,洪門大多活動在南方,很少見到他們到漕運碼頭上來。」 鐵麟點了點頭說:「金風未動蟬先覺,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金汝林沒有聽懂鐵麟的話,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鐵麟痛心地說:「眼下西方列強都看准了中國這塊肥肉,把堅船利炮都架在我們腦門上。當今奸臣當道,賣國自保,無論是國外虎狼還是國內反賊,都看出了朝廷的軟弱可欺。自古弱肉強食,看來戰火難免,天下大亂難免啊……」 金汝林聽得毛骨悚然:「您是說,他們是沖著朝廷來的?」 鐵麟還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妥,便閉上了嘴。金汝林見關乎當朝大事,也不便多嘴。兩個人又悶頭喝起酒來。一個女乞丐悄悄移到他們桌邊,伸出一隻碗輕聲乞求著:「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金汝林不耐煩地揮趕著:「去去去……」 鐵麟卻一下子認了出來,這個女乞丐不是別人,正是唐大姑。他急忙把一盤肉端起來倒在唐大姑的碗裡,唐大姑湊上前答謝著:「這位先生好心腸,好心必有好報。」 鐵麟又將桌上的米飯倒進唐大姑的碗裡。 唐大姑將碗放在桌角上,貼著鐵麟的耳邊說:「他們……那個蔫神……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對吧?」 鐵麟知道她指的是許良年,只好點了點頭。 唐大姑又問:「你把那個匣子送給皇上了,對嗎?」 鐵麟心裡一陣刺痛,可是他能跟唐大姑說什麼呢? 唐大姑又說:「我替黃槐岸謝謝您了,我要走了……」 鐵麟問:「你要去哪兒?」 唐大姑說:「家裡還有80歲的老公公和瞎眼婆婆呢……」 鐵麟的眼睛潮濕了,心裡一陣發酸。 唐大姑端著討飯碗朝外走去。 鐵麟輕聲說:「請等一等。」 唐大姑又轉過身來。 鐵麟朝懷裡摸了摸,尷尬地問金汝林:「你帶著銀子嗎?」 金汝林明白了鐵麟的意思,掏出了一張50兩銀票,遞給唐大姑。 鐵麟說:「這是我向你借的,回去還給你。」 金汝林說:「瞧您說哪兒去了,卑職也該好好謝謝唐大姑的。」 唐大姑卻沒有接金汝林的銀票,看了看金汝林說:「這位先生有點兒眼生……你別說話……我也不問了……不過你也得走,趕快離開這兒……越快越好……」 唐大姑說完,挺著身子朝外面走去。 鐵麟和金汝林面面相覷,心裡充滿了疑惑。 *** 又是一個晴空朗日的早晨,枝頭鳥兒啁啾,窗外花兒正紅。可是書房裡的鐵麟卻覺得天氣陰沉得喘不過氣來。孫嬤嬤幾次打發夏草叫他去吃早飯,他答應著卻總也沒有動。實際上他是沒有胃口,胸口像堵著一團發了黴的棉絮,什麼都不想吃,什麼都吃不下。 他在書房前來回踱著,突然眼前一道電光石火,苦悶的內心中燒起了一星靈感,他疾步走到案桌前,抄起筆來,飽蘸濃墨,唰唰寫下了一首詩: 生如苦旅死如歸, 何必爭先恐後隨。 雉翎未加心先老, 華屋初建鬢已灰。 但得花好勤邀月, 莫等枝黃空對杯。 且看今日名利場, 三十年後還有誰? 寫完了,他又從頭讀了一遍,覺得還算滿意,便放下筆思量起來。他想把這首詩送給一個朋友,一個志趣相同的朋友,一個能理解他心境的朋友。這個人應該是誰呢?他想到了龔自珍,龔自珍是他認識的人中惟一把官場看透了的人,也是惟一辭官而去的人。可是龔先生已經做古了,就在他們在大光樓上為他設宴送行後不久,龔自珍便在自己的老家病故了。想來,這又是一件讓他痛心的事情,鐵麟的天空又陰霾起來…… 這時候曹升進來了,說夏雨軒大人帶著幾個朋友來拜訪,問見還是不見。夏雨軒來了當然要見了,人在心境不佳的時候朋友便是最大的慰藉。只是不知道他帶來的是些什麼人。外面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鐵麟急忙迎在門前。夏雨軒帶來的是週三爺和他的小娘子燕兒,這一老一雛總像一對鴛鴦似的形影不離,令人羡慕得心頭發癢。週三爺的後面還跟著一個年輕人,看著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夏雨軒向鐵麟施禮,週三爺和那個眼熟的年輕人卻要跪拜,鐵麟急忙攔下:「快請進快請進,這是在本官的書房,一切官禮統統免掉。」 幾個人進了鐵麟的書房,立刻吩咐曹升倒茶伺候。 週三爺卻沒有坐,非常恭敬地對鐵麟說:「鐵大人,今日夏大人帶著我們到府上打攪,非常冒昧。原本該先請示的,只是來不及了。老夫今日來,一是辭行,二是賠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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