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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不知道為什麼,燕兒沒有對顧全稱呼您,而非常自然地說出了「你」字。跟週三爺到了漕運碼頭上,她才知道京城人是很講究規矩的。跟人說話,一定要說「您」,除了對晚輩和特別熟悉的平輩,都要說「您」。燕兒已經很習慣對任何人都說「您」了,「您」和「你」是萬萬不可用錯的,可錯用了「您」,不可錯用了「你」,禮多人不怪嘛。可是對顧全,那個「你」字便脫口而出,似乎連想都沒有想。

  顧全顯然沒有在意燕兒對他的稱呼,依然很隨便地說:「榮成依山傍水,風光秀麗,人傑地靈呀。不知道你在榮成什麼地方?」

  燕兒說:「榮成有個崖頭台你知道嗎?」

  顧全說:「知道,我還去過。」

  燕兒又問:「崖頭台有個上劉家村你知道嗎?」

  顧全一下子愣住了:「你是上劉家村人?」

  燕兒說:「怎麼,你知道上劉家村?」

  顧全說:「你姓什麼?」

  燕兒說:「我姓王,叫王小燕。」

  顧全說:「你認識王春明嗎?」

  燕兒突然驚愣住了:「你……你怎麼知道王春明?」

  顧全說:「王春明是我舅舅,小時候我在上劉家村住過很長時間。」

  燕兒「啊」地叫了一聲,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顧全急切地問:「王春明是你什麼人?」

  燕兒說:「我……我爸爸……」

  顧全一步躥到了燕兒的身邊,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這麼說,你是表妹了?」

  燕兒說:「我知道了……你……你是全子表哥,我聽爸爸提過你……你在的那時候……還沒有我……」

  顧全一下子撲到了燕兒的身上,聲嘶力竭叫了一聲:「天呀……」

  燕兒也一下抱住了顧全,放聲大哭起來:「表哥呀……」

  兩個人的哭聲把週三爺驚動了,他急忙進屋,見到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哭作一團,頓時懵了……

  ***

  冬梅像一顆掛在樹梢上的海棠,還沒有等到秋風秋雨秋霜的侵襲,便過早地成熟了。熟透了的冬梅在枝頭上掛不住了,搖搖晃晃地總想墜落下來。

  是妞妞開發了她,使她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下子從女孩兒變成了女人。她在朦朦朧朧中便豁然知曉了男女間的一切奧秘,在一連串慌慌亂亂的動作中便失去了童貞,嘗到了飲食男女的真滋味兒。

  這滋味兒很苦,苦得她像是受了一次刑。聽孫嬤嬤說,女人的日子是由一串疼痛拼綴起來的。月經開始的時候肚子疼,入洞房的時候下面疼,生孩子的時候更是疼得不想活……那疼痛冬梅忍受住了,她沒有喊叫。疼過之後便是麻酥酥的周身顫慄,像紮准了穴位運行著經絡一樣。麻酥酥的感覺過後,又是一種暢快,從未有過的暢快。這暢快讓人想喊,想拼命,想死。這暢快很過癮,很誘人,很難把持控制,只要嘗到了就再也忘不了了,只要嘗過了便還想嘗……

  冬梅成熟了,成熟了的冬梅從枝頭上墜落下來,掉進了一個極大的陷阱裡。這個陷阱深不見底,但裡面卻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光亮,有鮮花,有荊棘,也有毒蠍。陷阱就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巨大的吸引力,使冬梅掙脫不掉,越陷越深……

  一天到晚,她總是想著妞妞,想著後花園那間裝雜物的小屋。她神情變得恍惚起來,吃飯沒有胃口,坐著就打瞌睡,可是躺在炕上又睡不著。她的臉色憔悴起來,孫嬤嬤問她是不是病了,她說沒有。

  妞妞每天都來,有時候上午來了下午還來,甚至晚上還要偷偷地再來一次。妞妞來了就直奔後花園那間小屋,那裡是他們的樂園……

  這是一個霞光嫵媚誘人的傍晚,鐵麟早早地從外面回來,本來想躲進書房做點兒什麼。可是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很渴,孫嬤嬤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端著茶出來,想到後花園的小亭子裡閑坐一會兒,放鬆一下疲憊的身心。

  鐵麟把茶杯放在石桌上,滿有興致地欣賞著滿天落霞,突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從小屋裡傳出來。這聲音很熟悉,又很陌生,他心裡一動,立即起身朝小屋走去。小屋的門沒有閂上,實際上這門也是沒有門閂的。他輕輕地推開門,眼前那一幕把他驚呆了……

  小屋裡,冬梅和妞妞正在恣意張狂地進行著男女之事。冬梅仰身朝上,痛快淋漓地歡叫著,突然一個影子遮在她眼前。她幹張著嘴,把所有叫喊出來的聲音都吞了進去,呆愣愣地看著怒目而視的鐵麟。妞妞還毫無察覺,繼續捨身抽送著,剛剛發育成形的小肩膀上爬滿了一層圓滾滾的汗珠兒。冬梅完全被嚇傻了,妞妞終於發現了冬梅的異樣,驚愕地叫著:「冬梅,冬梅,你怎麼了?」

  冬梅說不出話來,目光呆呆地盯在妞妞的身後。

  妞妞不由得朝後望去。

  鐵麟正困惑地看著他們……

  妞妞驚惶得急忙轉身跪下,顫顫巍巍地說:「大人……饒命啊……」

  直到這時候,冬梅才猛醒過來,抻過衣服蓋著胸部,也慌忙跪下來:「老爺……饒命啊……」

  鐵麟似乎剛剛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句話沒說,轉身而去。出了後花園的小屋,他一邊朝前院走,一邊急切地喊著管家的名字:「曹升……曹升……」

  曹升聽到喊聲,急忙跑過來:「老爺,奴才在。」

  啪的一聲,一個嘴巴扇在了曹升的臉上。孫嬤嬤、夏草、秋葉也聞訊趕來,見鐵麟發了這麼大的火,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呆愣住了。

  曹升捂著被打疼了的臉,驚懼地問:「老爺……出……了什麼事?」

  鐵麟叫喊著:「這還問我?這個家你是怎麼管的?你到後院看看,那兩個小畜生都幹了些什麼?」

  曹升急忙朝後花園跑去,夏草、秋葉也跟了過去。

  鐵麟怒氣衝衝地出了院門,朝前院走去。

  孫嬤嬤追了出來:「老爺,到底出了什麼事,幹嘛生這麼大的氣呀?這麼多年了,您可沒動手打過誰。」

  鐵麟說:「你自個兒去瞧吧,瞧瞧我這個巴掌打得該不該?」

  鐵麟出了倉場總督衙門後宅,朝前面的大堂走去。他氣得肚子鼓脹,眼睛發花,腳步都是踉踉蹌蹌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前面去幹什麼,只是想離那兩個小畜生遠一點兒,早點兒把那醜惡一幕忘掉。

  一個衙役急忙迎上來:「大人,大運西倉監督金汝林求見。」

  鐵麟愣了一下,問:「在哪兒?」

  衙役說:「在簽押房裡。」

  鐵麟說:「讓他到西花廳見我。」

  衙役跑著去傳訊,鐵麟朝西花廳走去。進了西花廳,他坐下來喘著粗氣,久久不能平靜。

  金汝林進來了,見鐵麟的臉色很難看,關切地問:「大人身體不舒服嗎?」

  鐵麟揮了揮手讓他坐下,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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