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梓夫 > 漕運碼頭 | 上頁 下頁 | |
三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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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爺在大運河東邊的小潞邑村,從古城向北,還要再走8裡路。吃過了飯,金汝林雇來兩頭小毛驢,鐵麟和他騎著驢,讓挑夫挑著買來的4樣體面的禮物,悠悠搭搭地朝小潞邑走來。 潞邑村原來是河東一個很有名的古鎮,西周實行井田制,「九夫為井,九井為邑」。興盛時期,潞邑有千戶之眾。後來住戶劇增,鎮上無處建房了,便有些人遷移到了古鎮南面的五裡之處又建新村,稱為小潞邑。 潞邑古鎮10天4個集日,江南塞北的商旅都到這兒來經商貿易,原本是個興旺繁華之地。居住在古鎮上的老戶劉老大,見商旅們發財眼紅,便聚集家族無賴之輩組成潞邑幫會,欺行霸市、敲詐商賈,巧立名目收取保護費、地皮費、交易費等等,把潞邑古鎮鬧得暗無天日。劉姓原本是個大姓,族人又多無正業,見如此來錢容易,便紛紛加入了劉老大的潞邑幫會。其他外姓人亦有好逸惡勞者,也紛紛加入進來。一時間,潞邑古鎮竟然正不壓邪,讓這些無賴之徒成了氣候。 裡二泗佑民觀清蓮道士,多次到潞邑古鎮找到劉老大,勸說他棄惡從善,至少要收斂一些。因為潞邑鎮的名聲已經影響了通州城,影響了漕運碼頭,甚至影響了張家灣古鎮。劉老大天性惡劣,劉姓人家上樑不正下樑歪斜。在這股邪惡之風的籠罩下,善心變惡,好人變壞。清蓮道士三進劉家,三次被打得皮開肉綻。這且不算,更有甚者,劉老大還派人到佑民觀,放了一把大火,幸虧裡二泗村民奮力搶救,才使佑民觀避免了回祿之災…… 嘉慶二十三年四月初八,一場暴風來得怪異,塵埃四塞,漆黑一片,白晝亦須燃燭。大風接連刮了三天三夜,風平之後,潞邑古鎮不見了,平地突兀一個沙山,長數裡,高十來丈。後來遷移過來的小潞邑恰好在這座沙山的底下。據說,風沙埋沒了潞邑古鎮,倖存者甚少。 沙山埋葬了劉姓家族的罪惡,埋葬了潞邑古鎮的恥辱,卻給小潞邑創造了一塊風水寶地。小潞邑背靠沙山,面向大運河,仁義水甜,成了遐邇聞名的道德村莊。 週三爺的家就在村後的沙山下面,院子裡種著一架葫蘆,葫蘆長得茂盛,結得奇特,都稱周家為葫蘆小院。 葫蘆小院實在是一個很不起眼的莊稼院落,連道院牆都沒有。院子外面,是荊條紮成的籬笆,木樁修成的柵欄門。推開柵欄門,就是一片菜園子。菜院子中間一口水井,一架轆轤。一個中年漢子正搖著轆轤從井裡打水,金汝林走過去,向他說明來意,請他向週三爺通報一下。 中年漢子說:「不用通報,你們跟我進去吧。」 金汝林有點兒意外,連鐵麟也感到有點兒奇怪,這麼一個手握重權、如雷貫耳的人物,怎麼連個看家護院的都沒有,而且來了客人怎麼連通報都不用呢? 週三爺正在給葫蘆澆水,葫蘆秧已經趴上了架,吐出了細嫩的幼芽兒。 中年漢子說:「三爺,有客來。」 週三爺見客人已經進了門,急忙放下手裡的水壺迎了過來。 金汝林馬上向前施禮:「週三爺,倉場總督鐵大人來拜訪您。」 週三爺辮子盤在腦後,胸前一把隨風飄揚的銀須,精神矍鑠,身板靈活健壯。見了鐵麟,就要跪下行大禮。 鐵麟急忙上前扶住:「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您怎麼能給我行禮呢?」 週三爺說:「您是朝廷命官,二品大員,我一介草民百姓當然要行大禮了。」 鐵麟忙讓挑夫把那禮品挑進來。 週三爺說:「哎呀,你們來就來吧,幹嘛還這麼客套啊?」 鐵麟說:「上門打擾,實在是不成敬意。」 週三爺忙向屋子裡讓著客人:「來來來,屋裡請。燕子,快給客人沏茶。」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答應了一聲,從屋門裡出來,又消逝在廚房裡。 鐵麟和金汝林隨著週三爺進了屋,頓時愣住了。這是五間正房瓦屋,扁磚到頂,雕廊畫棟。屋子裡一水的紅木家具,鑲著翡翠的硬木屏風,屋頂上吊著紗燈,地面上鋪著地毯,牆壁上掛著名畫,堂案上熏著檀香。這陳設佈置,連王府大宅也黯然失色。葫蘆小院外面看那麼不起眼兒,裡面卻富麗堂皇、別有洞天。再看看週三爺,一副莊稼人打扮,只是面料是絲綢的,顯得又舒服又隨意。 那個脆生生的聲音又出現了,一個同樣是穿著隨意的女人端著茶盤進來了。鐵麟瞟了一眼,心裡更是吃驚不小。這女人年方二十上下,美得有點兒令人心靈震顫。一臉春光明媚的笑容,兩隻星光燦爛的大眼睛,還有那脆生生的聲音,使這華麗的堂舍更加輝煌。鐵麟心裡想著,這是週三爺的小女兒,還是他的小孫女?幸虧他沒有輕易開口,週三爺一介紹,讓鐵麟如聞春雷。 週三爺說:「這是賤內,叫燕兒。」 鐵麟頗感困惑,不知該如何是好。 週三爺卻爽快地笑起來:「你們是不是覺得老夫聊發少年狂了,八十多歲的人,怎麼還娶了個20歲的黃花丫頭?燕兒,你給他們說說。」 燕兒臉一紅,掩飾地說:「有什麼好說的,還不是因為您對我好。」 週三爺逗著燕兒說:「給客人說說,我對你怎麼個好法。」 燕兒的臉更紅了,端著茶杯裡的水都差點兒灑出來。 鐵麟打著圓場說:「周老前輩,快別難為夫人了。」 週三爺說:「是這麼回事。燕兒是山東榮城人,是我從大運河裡把她撈上來的。我見這姑娘聰明伶俐,很喜歡,本來想收做女兒或孫女的,可燕兒不幹,非要給我暖被窩兒。哈哈哈,也算我老來的福分吧……」 也說不清為什麼,鐵麟見了這來歷不凡的姑娘,心裡頓生一種愛憐之情。他怕週三爺再說出什麼讓燕兒難為情的話來,便忙說明來意。沒想到,表面上那麼和氣隨便的週三爺,一聽鐵麟讓他幫忙尋找洋大人的皮箱,立刻火從天降,怒從心起。 週三爺的臉板了起來:「鐵大人,您今日不來找我,我也惦記著改日要去倉場總督衙門找您呢。我就不明白,您剛剛上任,幹嘛就拿我的孩子開刀呀?不錯,我的孩子沒出息,摻糠造假,壞了碼頭上的規矩,是該打,是該罰,是該發配為奴,您做得都不過分。可我就想問問您,這碼頭上,誰最惡,誰最貪,誰壞的規矩最大?您英雄,不錯,武二郎一般的英雄。可您這英雄,不打老虎,幹嘛偏偏沖著我們這些偷油的耗子掄拳頭呀?」 鐵麟一下子明白了週三爺是在說他懲治臨清衛山東前幫領運官徐嘉傳的事。同時他明白了徐嘉傳也是青幫,甚至還是青幫的重要分子。他還明白了青幫的勢力有多大,這是萬萬不可等閒視之的。 可是,面對著週三爺的指責,鐵麟能說什麼呢?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聽金汝林這餿主意,尋找洋大人的皮箱,找週三爺幹什麼?這不是自討沒趣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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