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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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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衛公實際上設計了三個長安,但是人們看到的只有一個。他不但設計了城市,還有和城市有關的一切東西。在第一個長安(風力長安)沒有城牆,因為城牆擋風。為了防禦,每一座高塔都修得十分堅固,可以住上千的人。那裡的人都穿白色的緊袖衣,白色的燈籠褲,頭上的無簷帽有黑色的飄帶,時時刻刻提醒每個人風從哪裡吹來。這些人駕駛著風帆,從所有的地方運來必需的物資,修理索具和風車,使用六分儀和航海時計,必要的聰明實在是必不可少。為了頭腦的需要,就得多吃魚,而且必須吃好魚,比方說金槍魚、馬林魚之類。 這些魚可不像我們現在吃的帶魚、橡皮魚那樣好撈,只有駕了大船到遠海才能釣到。這樣我們就要變成一個航海民族了,每個人都是黑黝黝的,我們的都城也會沉浸在大海的腥味裡。一個航海民族的興衰取決於頭腦聰明,技藝高超,所以不會有這麼多的人。在我國首都的石頭牆上,一年四季都滲入了大海的藍光。我對此毫無意見,因為我精通球面三角,在那裡不當船長也得當大副。 在第二個長安裡也沒有城牆,因為要讓水流通過,所以用巨木為柵欄,整個城市淹沒在一片綠蔭中——到處都是參天巨樹或者是連片的綠竹,因為沒有木頭竹子簡直就不能活。除此之外,還特別潮濕,連皮大樹的旋轉水槽下面,木板牆上,到處長滿了青苔,林下也長滿了草。那裡的人都穿黑皮衣服,衣襟到衣襟還有半尺寬,中間用皮條系住,以便露出黲黲黑毛。不管是砍樹,還是扛木頭,都得有把子力氣才好。所以人都是一米九高矮,百公斤左右的大漢。像這樣的人必需吃肉,所以我們就變成一個吃肉民族了。 一個吃肉民族不會有很多的人,因為必須留有放牧畜群的地方,藏有野味的樹林,不能哪兒都是人。這樣我們的首都就會是一些崎嶇之地,在樹蔭的狹縫裡有一些零星的天空,而且不分晴雨,頭頂上老落水滴——樹林子裡總是這樣的。我對此也是毫無意見,雖然我身體瘦弱,人家准叫我去牧牛或牧豬,但是我喜歡動物,不管是哪一種。甚至見了眼鏡蛇和老鼠,都不願把它們打死。只有人力長安對我不合適:像我這樣失魂落魄,想入非非,一定常被捉到衙門裡去,這樣我既不是船長大副,又不是牧人,而成了個挨打的屁股。但是像到哪個長安去這樣的事必須由頭頭們拿主意,我們說了都不算。 李衛公在世的時候,長安城氣派非常。這不是說長安城裡都是石頭砌成的高樓大廈,門前有青翠的草坪和噴泉,而是恰恰相反——長安城裡見不到一片石頭,一棵活著的草,一股流動的水。所有的房子都用磚瓦木料,並且全是一層的。那時在長安路上騎馬的人都帶一包土,假如自己的馬在大街上撤了尿,就要馬上下來,把流動的尿用土蓋住。 更沒人敢當街倒髒水。長安的房子很矮,但是街道很寬。地上沒有草,但是每一寸地面無不印著條帚的痕跡。在街上走的人自動追上前面的人,或者放慢了腳步等待後面的入,以便結成隊伍,邁開齊步走的步伐。但是一旦跟上了隊就不好意思從隊伍裡離開,所以原準備到隔壁看看鄰居,就可能被裹著走遍了全城,直到晚上才精疲力盡的回家,把看鄰居的事也忘了。那時候的外國人到了長安,看到大街上塵土飛揚大隊人馬在行進,常常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再也閉不上。 不過長安剛剛建好時,裡面的居民有三分之二是退伍老兵,擅長隊列科目,對於齊步、正步、向左向右轉等等,都是無比熟練。而別的人想要遷到城裡來住,也要經過三個月的隊列訓練。這一點外國人並不知道,只以為是水土的關係。他們對自己的懶散很慚愧,放而拼命喝長安城裡又鹹又澀、帶有輕微尿味的井水,不喝優待外國人的礦泉水;並且到了飯館裡就說:把你們吃的東西給我來一份!這樣做的效果不顯著,就去買來嫩核桃把自己染黃,動手術把雙眼皮縫上,裝出單眼皮的模樣。 虯髯公派來的大批的遣唐使,還未來得及學習大唐的制度,看了這種景象,就跑回去讚不絕口,說咱們永遠趕不上——除非從現在開始不吃魚,光吃小米飯。但是扶桑這個地方不吃魚就要鬧糧荒,而且穀子不耐澇,那個地方雨水又特別多,所以就沒有完全照衛公的法子辦,只是採用了他發明的禮節。光這一條就夠他們受的了。 我們知道長安城裡有一座鐘樓一座鼓樓,鐘樓裡有一個老兵在繞鐘走動,每走一圈是一分鐘,走滿六十圈就擊鐘一次。長安建城之初,這座鐘非常之准,簡直不下於英國的大笨鐘。過了一些年,這個兵腳上長了雞眼,這座鐘就慢了下來,逐漸慢到了每天慢兩個小時的程度,長安城裡開始日月顛倒。又過了些年,這個兵又得了痛風病,這座鐘就達到了每天慢二十四小時的程度,於是長安城裡就出現了兩種時間,公家時間和太陽時間。按公家時間一小時行人可以走二十裡,按太陽時間則減半。 按公家時間每天太陽升起兩次,按太陽時間也減半。你在長安城裡問一個半老徐娘年紀,她說二十歲,實際是二十公歲。你去問位老人家高夀,他說七十歲,那就是太陽歲了。這樣就增加了計時的複雜性。等到那座鐘樓一天慢七十二個小時,公家時間就被廢掉了。那時候該老兵已經中風患了半身不遂,還在掙扎著繞鐘行走。好在他已經沒有擊鐘的力量,敲出的聲音只在鐘樓裡才能聽見了。 而那座鼓樓的故事是這樣:樓裡有個大鼓,由鼓手在上面擊出鼓點來,讓全城的人踩著它行進。這種工作十分累,要用一大群健壯的人以便輪換;而且它又非常枯燥,所以有些鼓手後來就精神崩潰了,不顧一切地在鼓上擊出些花點,讓全城的人不走正步,而是扭秧歌或跳著迪斯科。幹完了這樣的壞事,他就說:要殺要剮隨便罷。因為這個緣故,後來擊鼓的制度就被廢除了。 好在那些老兵也都到了風燭殘年,也覺得走正步太累,也沒有提出意見。長安建城之初,假如有人在路上揀到了銅錢,就把它交給頭頭,頭頭們再設法交還給丟錢的人。令人遺憾的是雖然人人拾金不昧,但是銅錢的總數也不會增多,大夥還是那麼窮。既然是那麼的窮,所以丟錢的事也很少發生。後來頭頭們又規定,一枚銅錢經過了一次拾金不昧,就在上面打一個鋼印,可以當兩枚花。這使大夥在路上故意拋撤銅錢,長安市上的錢很快都打滿了鋼印,造成了嚴重的通貨膨脹。不管打不打鋼印,銅錢是一文不值了。長安城裡拾金不昧的好事總數卻直線上升。但是後來大家發現沒有了銅錢很不方便,就把這項制度也廢掉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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