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新戀愛時代 | 上頁 下頁


  同齡女孩

  惠涓的手機響了,是沈畫,說找的旅館不合適,要來家住,惠涓連聲答應,掛上電話後臉拉了下來。早先讓你來家住,為什麼不來?惠涓懷疑沈畫北京有人,或者說,有男朋友。想跟男朋友住,可以,惠涓雖傳統但識時務,她只是不喜歡沈畫不說實話。

  沈畫到後,惠涓為她另下了面,加了兩個菜,自己那只蝦給她。烤盤裡只有三隻蝦,她應是看到了的,卻連點推辭、謙讓的意思都沒有。這孩子讓二姐慣壞了,自我中心慣了,人事不懂!

  沈畫被蝦頭刺紮著了,「哎喲」一聲。惠涓裝沒看見。小可犯賤,湊過頭看,還問:「紮著啦?」沈畫點頭,兩嘴角向下耷拉著很是委屈:「我媽做蝦,都剝皮的……」惠涓登時火了,她高聲叫:「小可!把你的蝦吃了!涼了!」又呵斥丈夫:「老鄧!別光喝粥!吃菜!」氣氛陡然間緊張。

  惠涓發作,身體帶著椅子往後一撤,椅腳劃地,「吱——」一聲,突兀刺耳,沈畫嚇得一哆嗦,手裡的蝦掉地上。她自我,但不木,在惠涓呵斥女兒丈夫時已明白了眼前情勢,馬上彎腰拾地上的蝦,起身時,惠涓不見了。

  小可從烤盤裡抓起她的那只蝦給沈畫,嘴裡嚷:「掉地上算了,不要吃了!」情急之下,忘記被釘書釘重創過的食指,鹽漬傷口,火辣辣地疼,倒給了她提醒,讓她找到了話題。把蝦給沈畫後,她開始說陳佳。在這段時間裡,惠涓從廚房出來,拿著香油瓶往小蔥拌豆腐裡滴了兩滴,好像她離席而去是為這個。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沈畫又開始剝蝦,剝完,丟進小可的碗裡……一時間,餐桌上歡聲笑語、一片祥和。

  小可頗有成就感,越發說得起勁,最後,做結束語:「那陳佳絕對是個冷血動物!我絕對不能在這種人手底下待!」話剛落音,一直少言的沈畫出人意料開口,說出的話更出人意料:「我覺得陳佳正常,你太嬌氣。」一時間,餐桌上無人接話。沈畫感到了自己的唐突,趕緊找補:「我的意思是,現在大學生找工作不容易,有了機會,咱得珍惜。不說別人,說我,畢業一年了還沒著落,還飄著!」

  氣氛緩和下來了,就著沈畫的話,小可問了:「哎,畫姐,你下午面試為什麼沒成?」沈畫回答:「還是老問題,硬件不夠,他們要求英語四級。」小可叫:「咦!明知不夠幹嘛把人家大老遠地從外地招北京來?」沈畫一匙接一匙喝粥,不吭聲。

  小可熱情道:「畫姐,我建個議……先別急著找工作,先把四級拿下來,現在像點樣的工作,英語四級是起碼的……」這就滔滔不絕說了開去。

  沈畫盯著小可一開一合的嘴,腦子被她安了屏蔽裝置。人為什麼會指點別人?認為自己有這資格。名義是關心他人,潛意識是自我炫耀。是,她的這位表妹完全有資格在她面前炫耀,父親是著名大醫院的著名醫學專家;她母親以她父親和她為生活軸心,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條。她因之有足夠的底氣對上司說「不」,對優秀的相親對象說「不」,自然,更有底氣有資格對卑微的自己說三道四。

  「畫姐?」她叫她。沈畫正了正神,看她。她說:「你看這麼著好不好?去新東方報個班,我陪你去!」沈畫想說:「滾蛋!」但知道不能,因為人在屋簷下,便隨口敷衍:「如果拿下了四級,還不成呢?」小可斬釘截鐵地說:「絕對不會!」

  正是這脫口而出、漫不經心的話成為了壓倒駱駝的那根草,一時間,沈畫血往上湧,全身通了電似的抽緊。她說:「何以見得?別人不說,說你,英語六級、日語一級,又怎麼樣,不也面臨著幹不下去?」說罷起身,離開飯桌,去了客房,咣,關了門。

  沈畫坐在寫字臺前,背朝著門發呆。有人開門,聲音很輕,她仍受到了極大驚嚇,脊背一下子縮緊。腳步聲在身後停住,縮緊的脊背一陣發麻,本能地閉上眼睛等待打擊……右肩感到了一小片溫軟,是小可,那一小片溫軟是小可的手,無聲傳遞著關心體貼,沒有一絲居高臨下的優越,全是善意。

  小可在她眼裡漸漸模糊起來,淚水不爭氣地湧出。那淚蓄積了很久,壓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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