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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這些話要是放在以往,沒什麼。顧小西說過的比這難聽的話多了,逮著機會,何建國再還回去就是了。但是這次不同。這在開口前就決定了,這是他最後一次向她提要求,她如果沒什麼改變,他就改變。但是總不想以不能生孩子為理由,他說不出口。就算她不能生孩子不是因為他,他也說不出口。本來,她不能生孩子自己就不好受,他再直著跟她這麼說,不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嗎?何建國沉默片刻,轉身,出了家門。

  從那次跟何建國吵了架後,小西就回爸媽家住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走,她很客氣地跟何建國說明了原因:爸爸的書稿正在最後衝刺階段,比較緊張,家裡頭沒有保姆,她回去可以幫著做點兒家事。而且,作為爸爸書的責任編輯,有什麼事在家裡可以隨時商量。總之,找了很多理由。從前,她要走,甩手就走,動靜怎麼大怎麼來,就是要讓對方知道,我走是因為我生氣。這次她沒這樣做,本能感覺到他已不會在意她的生氣與否,她那樣只能是自討沒趣。她實在不想在自己家住了,何建國的不冷不熱不陰不陽不死不活,令她窒息。

  小西在廚房裡拿飯盒準備去食堂打飯,爸爸在書房弄他的稿子。媽媽下班回來了,回來就進臥室裡翻找什麼。小西拿著飯盒向外走時,媽媽出來問她看到小航送她的那枚胸針了沒有,她晚上有一個老同學聚會。小西放下飯盒去幫媽媽找,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沒有找到。媽媽邊找邊自語般道:「這就奇了怪了,我上個月還戴了呢,去參加肝膽外科學術會時,戴了。」

  小西爸聞聲從書房裡出來,問小西媽:「你上次參加會穿的哪件衣服?」小西媽說了哪件。小西爸想了想,從門廳掛外套的衣櫃裡找出了那件衣服,結果,胸針在那衣服的口袋裡。同時感慨:「這要小夏在,真找不著又得懷疑人家了。……幹保姆不容易。這點最不容易。誰家裡都有個找不著東西的時候。家裡沒保姆的時候沒事,有了保姆,就是保姆的事。小航的錢找到了沒有?」

  小西媽搖頭。

  小西給媽媽別胸針:「那是怎麼回事呢?我怎麼想怎麼覺著小夏不是那種人!」

  小西爸斬截道:「絕對不是。你看她那性格,自尊到了剛烈!」

  小航回來了,出乎小西意料。他最近下班後極少按時回來,說加班。加班是不回家的最好藉口。不用說,是因為簡佳的事情不願意跟家人在一起。到家後跟爸媽姐姐打了個招呼,就進了自己房間。

  小西跟到小航房間門口問他在不在家吃飯,她要去打飯。他說不在家吃,換件衣服馬上走,跟朋友們出去吃。小西很想跟他說一說何建成的事。想了想,沒說。何建國最近的態度,跟小航幫何建成沒幫到位很有關係。小航是不該,但是何建國更不該,別人幫你,是心好;幫不了或就是不幫,是正常。不能說不幫你就是欠了你。想想這點就寒心,這麼多年夫妻了,幫了他家那麼多的忙了,只要一點兒幫不上,就是對他家對他沒感情,就全盤否定。如此下去,看來他倆的日子真的是到頭了。這工夫小航換好了衣服,向外走,走到門口,想起件事,回頭對大家道:「對了,我那五百塊錢沒丟。借給一個朋友後忘了,今天還我錢,才想起來。」

  小西媽不由得大怒:「荒唐!」

  小航回嘴:「有什麼呀!誰還沒有個忘事的時候?」

  小西媽走到他跟前,用手指點著他:「你知道你忘的這事,給我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給別人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小西忙道:「媽,我們再請她回來就是了。」

  小西爸:「對,跟建國說,再請小夏回來。同時向人家道歉。」感慨,「這個小夏,寧折不彎,剛直不阿,士可殺不可辱!好!」

  小西媽不耐煩地對丈夫道:「行了你別掉書袋子了!」又對兒子說,「小航我跟你說啊——」

  這工夫兒子已經出門了。小西媽氣得重重歎了口氣,把穿好的衣服又往下扒,走到電話機旁拿起電話,要給人家打電話說有事不去了。小西極力勸媽媽去,去散散心,同時保證跟何建國說,首先讓他代向小夏道歉,而後,看能不能請小夏回來,媽媽這才算勉強穿上衣服,走了。

  小西和爸爸吃飯。為省事,打的包子和粥。食堂裡的包子皮很厚,餡很鹹很油。小西爸吃得直歎氣。真想吃小夏包的包子啊,茴香苗切得細細的,肉也是切的,不是剁的,切成小丁,和茴香苗拌一起,小夏稱之為「沙餡」。如果說那是沙餡,食堂的包子就是「泥餡」。肯定都是攪拌機攪碎的,硬硬的一小坨,是什麼菜都吃不出來。

  父女二人沒滋沒味地吃完了飯,爸爸又一頭鑽進書房,小西收拾了餐具去廚房,洗碗,放碗……感覺日子過得也像剛才那頓飯一樣,沒滋沒味。心裡頭還沉重,小夏的事,怎麼跟何建國說?看家裡的情況,實在需要小夏,但是現在,她沒辦法跟何建國開口讓他幫自己家辦事。他哥哥那事沒有辦好,何家尤其何建國正為這個生著氣呢。

  這時候,門鈴響了,她紮煞著兩隻濕手來到門口問:「誰?」外面的人說:「我。」好像是何建國!小西把濕手在褲子上蹭蹭,一把拉開了門,是何建國。小西的心裡,先驚後喜,驚的是沒想到他會來,喜的是正想他呢他就來了。

  聽到何建國來了,爸爸從書房裡出來跟他打招呼,這時聽建國跟爸爸說:「爸,您的書忙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那,我接小西回去,可以嗎?」

  小西萬萬沒有想到,用詢問的目光看何建國。何建國不看她。

  小西爸道:「沒問題沒問題。……我本來也沒說讓小西回來是她非要回來。……建國啊,你可有日子沒來了,聽說當上領導了,工作更忙了是吧?」

  何建國顯然不想聽爸爸再嗦下去,敷衍地跟爸爸說了幾句什麼後,就轉對小西道:「那,小西,我們回去?」

  小西一轉身回了房間,收拾回自己家的東西,一句話沒說,不敢說,怕哭出來,是喜極而泣的哭,他終於還是來了,終於還是離不開她。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終歸不會那麼脆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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