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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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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跟丈夫回家。何建國開車,開的公司的車。他車現在已經開得很熟練了。小西坐在何建國旁邊,二人都沒說話。在小西,是一時找不到話說。她最想說的是:「你為什麼突然想起接我回去了?」要擱從前,這話她能張口就來,現在,不能了。現在他們的關係已不是從前那關係了。過去是想吵就吵有什麼說什麼根本不過腦子。現在呢,說前得先想想能不能說,會不會讓對方反感,會不會引起矛盾。 他們的車追上一輛卡車,超過去。在北京明亮的路燈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車上擠滿了一車民工。小西回頭看那車:「這天兒讓人坐敞篷車!」她說這話固然是真心同情那些這天兒還坐敞篷車的人,但在潛意識裡,不能說沒有迎合討好何建國的成分。 何建國只淡淡回了一句:「民工嘛!」 小西沉默了片刻:「是得想辦法給你哥調調工作。我跟小航說。」 何建國說:「不用了。我已托了我的一個同學了,他答應讓我哥去他公司裡做保安。室內保安。」 「三十多歲了做保安?也學不到技術。」 「先挨過這一段再說。等天暖和了再說。小航那邊你不要再找他,我同學說他可以輾轉找人想辦法。」 就是說,他來接她不是為他哥的工作。那麼,他來接她回去的原因就應該是純粹的,就是想接她回去。這樣想著,心裡越發溫暖起來。 何建國這次接小西回來是想跟她商量,讓小西在娘家住,讓他哥哥回他家來住。至少住幾個月,度過乍暖還寒的這些日子。 何建成自幼身體就不是特別強壯,家裡條件雖不好,但是也比工棚裡強。家裡幹活兒的強度,也比工地上輕。條件差加上勞動強度高,可能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他發起了高燒。剛開始還忍著不說,繼續幹活兒,結果,暈倒在了工地上。接到通知後何建國趕到醫院,哥哥已被送到了醫院,這會兒正在輸液,血象很高。坐在醫院急診的輸液室裡,燒得直說胡話。何建國到後立刻花錢租了輛平車,讓哥哥疲憊的病體能夠躺下。那夜,他陪哥哥在醫院過了半夜,而後,把哥哥接到了自己家裡。哥哥到家就睡,早晨何建國起來後他還在睡,一動不動。摸摸額頭,燒已經退了。顯然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凍的,累的。何建國給哥哥把吃的喝的準備好,留了個條,就上班去了。上午公司開會,一開開到了半下午,下午他抽空回家了一趟,採購了一大堆東西,準備拿回來塞進冰箱,等哥哥病好了後,好好給他補補。進門一看,哥哥居然在擦抽油煙機!何建國一下子急了:「哥,你不好好躺著在這兒幹嗎呢!」「燒退了,冰涼的了,躺不住。」他過去把何建國手裡的東西接過來,邊說:「俺尋思著還是上工地住,都扣了伙食費的,不吃也不退。」 「不退就不退吧,沒有幾個錢。這回說好了,你就住這兒,早晨吃了走,晚上回來吃,開了春兒再說。你要是聽我的話,能來家裡住,就不會有這些事!」又補充說了句,「這和小西都商量過的。她怕你覺著不方便,回她娘家住去了。」 何建成根本不信,連連擺手:「建國,你這樣做,不中!她是你媳婦,不跟你住一塊兒,住娘家,哪中?沒有這個道理!俺這就回工地,再帶床被窩去就中。」何建國欲說什麼,何建成擺手:「這事就這麼定了!」再不說話,吭哧吭哧安好了抽油煙機。哥哥真是個聰明人,什麼事,一琢磨就會。何建國心裡又痛,忙上去幫哥哥安裝抽油煙機,找點兒事占住手。哥兒倆一上一下安裝油煙機,配合默契。建國說了:「哥,那天你在路上見了我,咋扭頭就跑呢?」邊說邊在心裡頭罵自己虛偽。哥哥卻說:「正想跟你說這事呢!建國,以後,你跟你單位上的人在一塊兒的時候,碰上,咱不說話,不認識,啊?」何建國眼圈一下子紅了。何建成裝沒看到,專心安油煙機,邊說:「這我就知足了,建國。有你對哥的這份心,我就知足了。我們沒必要給你在單位造成不好的影響。」何建國再也說不出話,心像被誰攥住了似的,喘不動氣。哥哥這麼說是因為哥哥什麼都不知道,要是哥哥知道了事實真相,他還會這麼說嗎?他還會認他這個弟弟嗎? 何建國決意要讓哥哥回家住。顯然哥哥的主要顧慮在顧小西,這事非由顧小西出面,辦不了。這天下班後,何建國決定去找小西談,面談,重要的事情不能在電話裡談。但是門一開,一看到由於他的到來小西臉上露出的情不自禁的喜悅,他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她以為他來是想跟她和好,他如果馬上說出了來的目的,對她不啻是一個打擊,而且是雙倍打擊。不說,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說「我接小西回去」。心裡頭想的是,接回去再說,瞅機會再跟她商量。 當來到樓下看到電梯不能使用時他和小西本能對視了一下,僅那「一下」,他就從小西眼睛裡讀出了她心中的內容,知道她想起了什麼。但是現在,那絕無可能。小西猜得一點兒不錯,他就是不想背她。不是怕費勁兒,就是不想跟她有那樣的親密接觸。肉體上、情感上,都不想。那會使他難受,使他覺著虛偽,同時也會覺著是對小西的欺騙。 二人開門進家。小西離開家沒多少日子,感覺上卻像是走了很久似的,有一種又親切又陌生的感覺,廚房裡,臥室裡,洗手間,陽臺……她挨個走了一遍後,馬上開始從包裡向外收拾她從娘家拿回來的換洗衣裳等物。這時何建國的手機響了,他拿著手機去了陽臺。接完電話後在陽臺上站了許久,思索著事情的整個局面。 小西把東西都帶回來了,就是說,她是準備回來住了。這種情況下他怎麼跟她開口說他想讓哥哥來家住的事?不說,哥哥怎麼辦?突然,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這樣也許更好——他們三個同居,他倆睡臥室,他哥哥睡客廳——這樣的話,哥哥才可能安心。否則不管怎麼樣,他來住而小西不在,他都會覺著是他擠走了小西,影響了他們夫妻的正常生活。當下心中釋然,腳步輕快地從陽臺上回屋。這時,他聽到洗手間已發出了嘩嘩的淋浴聲,想也不想就推開了洗手間的門,他急於跟小西說話。 小西驚叫一聲。她沒想到他會推門。當然這只是表層的原因。深層的原因是,他們已好久沒有過肉體的接觸了,彼此已有些陌生了,不習慣赤裸相對了。何建國馬上關上了門退了出去,並說了聲「對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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