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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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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何建國燒了紅燒肉。這個家沒人愛吃紅燒肉,除顧小航,且是酷愛,就著米飯,一人能幹掉冒尖的一盤,完了,還要把米飯折進紅燒肉的湯汁拌拌全部吃掉。就是說,紅燒肉是專為顧小航燒的。紅燒肉是道工夫菜,小火慢燉,至少仨小時。那天晚飯,除顧小航,每個人都領會了何建國的苦心並有所表示。愛吃甜軟的小西爸,對那盤文思豆腐讚不絕口;愛吃清淡的小西媽,邊吃著蒜茸西蘭花邊對何建國點頭;顧小西則是全面肯定,並不時提醒大家注意被忽略掉的某個菜肴。只顧小航,一句話沒有,埋頭吃完碗一推筷子一撂抬屁股就走。何建國見狀默默叮囑自己,忍住,忍住。倒是顧小西看不過去,沖她弟弟喊了一嗓子:「小航,把你碗收了!」顧小航頭也不回:「我有事!」顧小西又道:「你的碗你不收叫誰給你收?」這時何建國開口了,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何建國啊!」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幾秒鐘後,小西媽說話了。 「我們家的孩子,不管小航還是小西,都有個壞毛病,凡你們認為沒意思的事兒,就不願意幹,叫都不動。可做事不能光憑興趣,還有責任。建國就不一樣,就比你們兩個懂事得多!」 幾句話給她兒子的行為定了性:做事憑興趣。典型知識分子的語言風格,於不動聲色間避重就輕。何建國當即起身離席而去,掩飾壓抑了七天的怒火頃刻間爆發暴露。晚上回家顧小西跟他大吵一通,嫌他在她娘家人面前不給她面子,令何建國悲哀。如此下去,他們的婚姻前途在哪裡啊希望在哪裡?過完年,何建國再出現在單位裡時,一張面孔冷且硬,令組裡全體青年人納悶。 組長手機響時所有人都聽到了,當時屋裡很靜,他剛沖小王發完火,褲子上鞋上哩哩啦啦到處是水,他放在電腦旁的手機響了。彩鈴,旋律優美憂鬱,極合組長本人氣質。組長拿電話時臉還陰得發黑,一分鐘後,一張臉乃至整個人,竟通了電似的大放光明。「……還是得去醫院檢查確定!我馬上去你們單位接你你不要動今天下雪路滑!」邊對著電話嚷嚷邊就開始向外走,走到門口大約才想起這屋裡的一組下屬,回頭敷衍地叮囑兩句「好好幹活,抓緊時間」之類,人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從醫院檢查了出來,本來飄著小雪花的天已放晴。那蓋著「妊娠陽性」大紅戳兒的化驗單被收在何建國貼胸的夾克內兜,直接溫暖著更裡頭的他的那一顆心。門診外臺階上仍有殘雪,何建國攙著顧小西小心翼翼走,生怕有點兒閃失摔著了他們來之不易的孩子。有了孩子才算真正的有了一個家。有了家,他在北京才算有了根。有了根,他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離開醫院後二人去飯店吃飯,顧小西中午沒吃,這會兒餓了,想吃泡菜,於是決定去飯店,何建國請客。 飯店基本沒什麼人了,已過了飯點兒。服務員很快把泡菜端了上來,有紅有綠有白,煞是水靈。何建國抄起筷子夾片洋白菜喂小西,顧小西張著口兒接了,臉上似笑非笑:「母以子為貴啊,啊?」何建國只嘿嘿傻笑,手下已夾起塊嫩黃瓜候著了。顧小西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嫌泡菜不如想像中的好吃,何建國馬上招手叫服務員給上盤涼拌蘿蔔纓子,之周到之體貼之低聲下氣令顧小西身心舒坦。身心一舒坦她就想她得說點兒什麼。「建國,你看啊,這懷孕十個月,生下來至少還得喂上仨月的母奶,是不是?……裡外裡就是一年多時間呢!」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折騰出一個孩子出來,男的只需忙活十幾分鐘,女的得累上一年多,打起官司來這孩子還是兩個人的,兩個人享有同等的權利。」搖頭,「想不通。」 何建國只嘿嘿傻笑。「行了,別發牢騷了,孩子生下來,讓我媽帶。出了月子,你該幹嗎幹嗎,什麼都不用你管。」 「要是生的是女孩兒,你媽給帶嗎?」 「呸呸呸!烏鴉嘴!」 「咦,女孩兒怎麼啦?你看人女皇武則天,腳底下跪的那一大片還不全都是你們男的!」 「武則天?嘁,幾千年來也不過就那麼一個!」 顧小西剛要反擊,服務員送來了蘿蔔纓子,蓬鬆鮮綠,何建國夾起一大筷子塞將過去堵住了她的嘴。這蘿蔔纓子拌得酸甜咸適中,帶著點兒蘿蔔的微辣,味道好極了。顧小西大口大口地吃,邊吃邊贊,暫時扔下了跟何建國的辯論。 「是好吃哎!建國,這蘿蔔纓子是怎麼弄出來的?」 「蘿蔔上面的葉兒,剛長出來還嫩的時候,掐下來。」 「葉兒掐了蘿蔔怎麼辦?」 「不要了唄。」 吃罷飯,何建國送顧小西回單位。打的車。路上,到處可見情人節的情人和玫瑰。路過一建築工地,民工們正在幹活,一個個滿頭滿臉是土,與城裡情人節的情人們近在咫尺相距萬里。 「春節剛過就開幹,也不知道是從家裡回來了還是壓根就沒有回去。」顧小西看著車窗外的民工若有所思。停停,又若有所思地道,「建國你說,要是生一男的,像他們似的,有什麼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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