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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為什麼爸爸回來了我就要睡小床?」

  「聽話!」

  「就不聽話!」

  「丁丁!!」鐘銳身上出汗了,他不能再聽之任之!「曉雪!」」哎。」曉雪由裡屋走出來,—雙眼睛笑盈盈的。

  「曉雪,我還是得回去……你知道,我喜歡晚上工作。」他硬下心腸一口氣說完。

  笑盈盈的眼睛刹那間冷卻了。她低下了頭。當她再搶起頭來時,她臉上出現的是最溫柔的笑:「那你就早走……也不要幹得太晚,身體第一,啊?」鐘銳諾諾答應著,逃似的離開了他的家。

  以後的日子裡,不管多忙,田兩三天,鐘銳就要回家看看,買些東西,幫曉雪做些事情。但他卻從來不在家裡過夜。為避免尷尬,他便盡可能地早去早回,有時,曉雪還沒下班,他已經走了。

  不回家對不起曉雪,在家過夜又對不起王純。

  在沒有決定之前,他只能得過且過,走一步看一步了。

  傳達室老呂睡下了。晚飯他吃的餃子,又就著餃子喝了二兩二鍋頭。頭暈呼呼的。他正迷迷糊糊要睡著時,聽到了外面大鐵門「嘩啦啦」的響聲。他等了會兒,門還在響,他收喝了一嗓子:「誰?」

  「請開一下門好嗎?」一個女的。聽著不像是常來找鐘銳的那個女孩子。

  「有什麼事兒?」

  「我想找一下鐘銳。有點急事。噢,我是他愛人。」

  她是他愛人。那麼那個女孩子呢?那個女孩子在這裡過過夜,這瞞不過老呂。老呂爬起來,拿起鑰匙串走出去。

  大鐵門後站著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她一手提著背包,一手拎著個鼓鼓的塑料袋。月光下,面色慘自。

  老呂「嘩啦啦」地開了門。

  女子問:「他住在哪裡?」老呂指了指整個小學校裡惟—亮著燈的那個窗口。女于要走,老呂又叫住她:「待會兒還出來不?」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不。」女子走了,老呂鎖了門,打著哈欠回房睡覺,把鐘銳和他的兩個女人拋在了腦後。他對男男女女的事沒興趣。有人說他是」二尾子」:頭髮茂盛卻沒有一根鬍子,也確實常有剛入學的一年級小學生拿不定主意該叫他爺爺還是奶奶。

  女子步子堅定卻悄然無聲地沿長廊走來,走到鐘銳門口,她站住了。決定來的時候她義無反頤,事到臨頭她卻不得不三思而行。

  她曾下決心要做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女人。那天,在辦公室裡,周豔跟她說:「曉雪你挑頭,咱們還是再幹起來吧。上回幹了才一個月,大家一人就得了一千五,這才是看得見模得著實實在在的事。這年頭,靠誰也不如靠自己心裡踏實。」周豔當時剛剛跟她的男友分手,或者說她的男友把她甩了。她跟他都上過床了,可他還是把她甩了。那人也是工薪族,但有一套私房拆遷時換的值六十七萬元的三居樓房,局豔很滿意這點,覺著這下子這輩子算有靠了。但最終,對方還是沒讓她靠。曉雪對她的建議直搖頭。周豔問她是不是還生她的氣,她說真的不是,什麼事,說開了就完了。她只是不想再折騰了,鐘銳的誠懇道歉使她明白了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麼。窮也好,富也好,熱鬧也好,冷清也好,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和和睦睦員重要,尤其對女人來說。男人得有事業,女人得有個事業成功的男人。

  但是鐘銳似乎與她的想法並不合拍。

  他有多長時間沒有在家過夜了?為什麼?晚上,丁丁睡了,把家裡歸置好後,她洗了澡,也準備睡覺。

  她是在伸手關燈的時候突然決定了的。一侯決定,她就再也按撩不住,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動作迅速地下床、穿衣、換鞋。丁丁就托東屋奶奶聽著,孩子睡著了,一般不會有什麼事。走到門口了,她又折回去,給他裝了幾件換洗衣服,這麼晚了跑去總得有個理由。一切想好、安排好,曉雪推上車子出了門。

  夏日的夜晚到處是人,路燈下、天橋上,打撲克、聊天、看光景,有的乾脆就鋪張涼席露天睡了。一輛黃色「面的」從曉雪身邊駛過,在後面車輛燈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其車號牌下方的幾個噴漆紫紅色宋體字:向交警學習!曉雪不禁蕪爾一笑,但這笑容轉瞬即逝,揮之不去的是深深的憂鬱。「面的」消失了,公路上是一條流動的燈河……曉雪使勁蹬著車子,決不想她將要面臨的是什麼。

  屋內傳來「囊囊」的腳步聲,向門這邊漸漸定近。曉雪嚇呆了,不知是該進去還是該逃走,在門將被拉開的一刹那闖,她避到了門的一邊。門開了,鐘銳探頭向外看看。他好像在等人,當然不會是等她了。鐘銳的臉轉了過來,發現了曉雪。曉雪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他被嚇了一大跳。

  「你在等人?」曉雪開口問道。

  「你怎麼來了?」

  「你等誰?」

  「譚馬。他來送東西。」

  「送東西?……什麼東西?」

  「文件,他負責的那一部分。我們在合夥做OLTP,準備參加十八號的計算機交易會,時間很緊了,還沒有聯通。」

  「噢。」曉雪點點頭,走進屋,回身又關好門,「我來給你送幾件乾淨衣服,還有點吃的。」

  「丁丁呢?」

  「睡了,托東屋奶奶幫忙聽著。」曉雪把衣服、吃食找地方放好,又收拾起鐘銳散放在各處的髒衣服。鐘銳則站在原地,隨著她的走動不斷轉動身體的方向。

  曉雪看了他一眼,「你忙你的。」

  「噢。」鐘銳坐下了。

  曉雪收拾好衣服,又把幾隻沒洗的碗盤收到一個盆裡端著向外走。鐘銳叫著」我來我來?」起身去奪盆,不當心把盆碰掉在地上,碗也摔了。兩人都嚇了—跳,同時抬頭看看對方。四目相對時,鐘銳馬上移開了自已的眼睛。曉雪看著他的四面幾秒鐘後,轉身去屋角拿來了掃帚簸箕,把婉碴掃起來。

  「譚馬幾點來?」

  「該來了啊。」

  鐘銳回頭去看計算機上的表,又向窗外張望。曉雪看著他,不做聲,心裡在冷笑:不會有什麼譚馬來的,或者說,要來的人不會是譚馬。那麼是誰?從來不敢想的問題此刻逼到了面前,她的心劇烈哆嗦了一下,接著就開始往下沉。把掃帚等效回到門後的角落裡,她面壁停了幾秒鐘,才回頭鎮定地面對鐘銳說:「我來的時候,學校大門關了。」

  「老呂一放學就關門。噢,給你開門的那個人姓呂,老呂,人挺好。」

  「再好也不能總麻煩人家。估計他現在休息了,我明天早晨走。」

  「曉雪!……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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