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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六章

  小院裡沒人,家家門關著,幾隻蜜蜂在石榴樹下自得其樂地忙碌。鐘銳家門旁蜂窩煤爐上的水開著,發出有氣無力的哨聲,壺裡的水熬得差不多了。東屋奶奶買菜回來,沒進家門,先去把鐘銳家的水壺提溜下來。爐膛裡的煤已燒乏了,灰白灰白,沒一點兒黑色,爐子的風門沒封嚴。奶奶看看四周,沒找著鐘銳家放煤的地方,只好從自家夾了塊煤壓上,不然,這爐子不出半點鐘就得滅了。東屋奶奶覺得,新來的這家人家,男人不像男人,連安爐子買煤這樣的活都推給了老婆;女人也不像女人,埋汰!小孩兒拉了屎不說馬上倒了,擺在窗根兒下,盆上面就蓋了片硬紙殼,招來一群蒼蠅「居」著,中午飯大夥都沒敢上院裡吃。開始誰都不知道盆裡是什麼,大夏天的,誰想得到聞。傍晚時,風吹掉了硬紙殼,才知道盆裡敢情裝的是小孩兒屎。那女的下班回來時,奶奶出面說了她。她態度倒挺好,說出的話奶奶不愛聽。說她早晨忙,沒來得及圈。合著別人沒把屎留院裡都是閑的!又說她以前一直住樓房,剛住平房還不習慣。住樓房,住樓房有什麼了不起?有本事還去住啊,住」院兒」,就得守院兒裡的規矩!當然這些話奶奶沒說,只是想想。奶奶就這麼邊想邊弄好了爐子,又給水壺灌上水,坐上,才開門拎萊進丁自己家。

  鐘銳拎著兩大兜吃的東西回家,差點踢上院門口堆著的蜂窩煤。他繞過煤堆走進院門。還不到下班時間,院子裡很安靜。

  石榴樹下有兩隻小凳,西屋門前的美人蕉怒放著,鮮紅欲滴,晾衣繩上一排小孩兒衣裳隨風輕搖……光看看真不錯,充滿生活氣息詩情畫意,身居其中後才會知道有多少的不便。如果他們現在不是住在這兒,而是住在原來的地方,他的心情會不會輕鬆一些?

  事情發生得似乎是猝不及防。

  當她柔韌的雙臂合力炮位他時,當她溫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時,他不是沒有掙扎過,不是沒有抗拒過,但是身體已經脫離了意志,要燃燒、要探索、要投入那種忘卻一切的融合。於是一切就這麼發生了,一切的一切。

  事後,湧進他腦海裡的第一個人是——曉雪。

  「王純,你知道的,我有妻子有兒子有家……」

  「我不會破壞你的家。」

  「對不起……」

  「為什麼?」他回答不上來了。她用食指摸摸他的嘴唇。此時他們倆仍在一起。他要起來,她不讓。她說她喜歡他夜她身上的感覺,—種有質地有份量的安全感。饅饅地,她說:「我一無所有,只有我,我就是要把我送給你,沒有條件。」

  他躲開了凝視著他的那雙明澈的眸子。

  不要再說什麼她主動,你失控,好像被強姦似的。你早就開始注意她了,早在她跟你說「你瞭解她,你想想,問題會不會出在這裡?」時;早在那天清醒,剛剛洗漱完的她出現在你的機房裡時;還有,她邀請你來,你可以有一千個理由不來,你卻來了。你喜歡她,所以你來了!可是,曉雪呢,她怎麼辦?好長時間沒有回家了,她也沒有呼他。他本來下定決心這回決不主動求和,但在有了和王純的事後,他就不再是一個受迫害者了。

  他撂下手頭的工作回家,還買了東西。

  這是那事發生後的第二天。

  開門時,東屋奶奶聽到動靜出來了。

  「回來了?」奶奶的口氣像是跟老熟人打招呼。

  鐘銳鈕頭看看,院裡再沒有別人,是跟自己說話呢。他趕緊點點頭。奶奶手裡拿著一張紙片:「煤廠送煤的條子。你家投入,我給簽的字兒。一共二百塊兒,你去點點。」

  「多少錢?」

  「錢你媳婦已經交了。煤都堆在院門口呢,你沒看見?」鐘銳向奶奶道了謝,把東西往家門口一放,大步向外走去。

  二百塊煤不多,有台適的工具幾超就搬完了。但什麼工具合適?想不出來。他把六塊煤摞成兩摞,試了試,還沒站起身就捧了一塊,他不取再冒險了,老老實實四塊四塊地搬煤。二百除以四得搬五十趟,五十趟得多少時間?待鐘銳把第一批四塊煤放在窗下煤爐邊,褲腰上下處都已沾上了黑黑的煤屑。

  東屋奶奶給他拿來一塊三尺來長、一尺多寬的木板——「住院兒」的人專門用來搬蜂窩煤的板兒,工具台適,五六趟就搬完了。整整齊齊在窗下碼好後鐘銳又發了愁,萬一下雨怎麼辦?在攝煤之前他沒想到這個。沒投入勞動就不會想到。難為她了,這些日子!搬完煤,洗了手,鐘銳開門進家。他得趕在她們回來之前把晚飯做好。

  曉雪帶丁丁回來的時候,鐘銳一手提鍋,一手拿炊帚,在水籠頭下洗鍋。他神情專注,黃昏陽光的斜射,清晰地理出了他額上的油汗和煤灰。

  「爸爸!」

  鐘銳聞聲抬頭,正遇上曉雪愣愣打量著他的眼睛。慌亂之下,他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回來了?……吃飯吧。今天回來得不早啊……不先洗洗手啊?……飯我做好了。」

  曉雪只是看他,看得他心裡發毛。

  「你怎麼了?」他強作鎮定。

  她把目光移到了窗下碼好的煤上。

  「是你定的煤吧?二百塊?」她不說話。

  「要是下雨怎麼辦?」她拉起丁丁的手快步向屋裡走去。

  鐘銳追過去:「我沒想到。我才發現……住這兒,這麼不方便,這麼多麻煩………煤氣田我已托人去弄了。屋裡沒有上下水,我一定想辦法……這些天辛苦你了,曉雪!」曉雪饅饅轉過臉來。眼睛水汪汪的:「這些話,鐘銳,你為什麼一直就是不肯說?」鐘銳不知如何回答。」知道女人團的是什麼嗎?……就團句話,話說到了,你讓她為你做什麼吧!」鐘銳被震撼了,站在原地好久動彈不得。道歉是真誠的,他卻忽略了後果。

  晚飯是鐘銳做的,他下麵條、炒雞蛋、涼拌黃瓜,此外還有他買來的許多熟食:醬雞翅、樟茶鴨、熏魚、漢堡包……堆了整整一桌子。

  看著一桌子的琳琅滿目,曉雪一直忍著的淚水一滴一滿掉了下來。

  吃完飯,鐘銳要洗碗,晚雪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去跟孩子玩。

  丁丁熱心地告訴爸爸,下雨的時候煤該怎麼辦,並不辭辛苦地從床底下拖出蓋煤的大塑料布來。鐘銳嘴裡「嗯嗯」地應著,心卻已經飛了,眼睛無可奈何地看著外面的天色一點點變暗。

  到睡覺的時間了!鐘銳在外間看電視,耳朵卻豎著留意里間的動靜。

  「我要睡大床!」丁丁聲音很大。

  「爸爸回來了。」曉雪聲音壓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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