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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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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華沙鎖好了車,直起身子,比那個女人高出一頭,垂著眼皮瞟著她,「我問你,誰說我要存車了?」 老太太被問住了,「你不是來百貨大樓買東西嗎?不存車怎麼去買東西?」 馬華沙下巴一揚:「我就不存。」 這下老太太明白了,她見過不講理的人多了,可是不怵,甚至懶得多廢話,拿著存車的小木牌就往車把上掛;她這麼不把馬華沙放在眼裡可是大錯特錯了,要知道這姑娘的心緒一點也不好。 馬華沙大吼一聲:「你敢!」 女人的臉一哆嗦,齊喬也嚇了一大跳,天哪,她想,這發的是哪門子脾氣呀。 毫無疑問,馬華沙就是在發脾氣,這脾氣非發不可,誰也攔不住。她的情緒激昂亢奮,向老太太宣稱:自行車是她的,是她的私有財產,她想存就存不想存就不存,誰也沒有強迫她的權力。老太太不理那套,扯著嗓門大嚷:「是車就得存,兩毛錢都花不起來商店幹什麼!」 她們一高一矮,越貼越近,唾沫星子飛到對方的眼皮上,很快就有一群黑壓壓的人把她們包圍起來,四下裡議論紛紛。一些人偏向弱者,那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可這姑娘性情倔強,滿嘴是詞兒,也讓人不得不服;雙方僵持不下,驚動了派出所的警察,還不是一個,一下子就來了兩個。 老警察身後跟著一個小警察擠進了人圈,沒用兩分鐘時間就判定出是非對錯,他冷冰冰地命令馬華沙存車。存車處是幹什麼用的,就是讓人存車的,大家都存你憑什麼不存? 馬華沙眯起眼睛冷笑,「大多數人做的事就是對的嗎?那我請問,照你這話的邏輯,存車是必須的,不存就會被偷,是嗎?」 老警察沒有反應。 「哼,虧你還是人民警察,居然把人民的覺悟想得那麼低,難道我們中國人民都是賊?換句話說在我們中國人之中,賊的比例非常之大,你是不是這意思?」 老警察簡直不懂這姑娘在說什麼,「是個屁,扯什麼扯!」 姑娘的眼睛明亮異常,像探照燈環顧四周,用整個身子表現出勝利來,「好,我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這種態度只能證明你理屈詞窮。」 在這場鬥爭的過程中齊喬怎麼樣了?她真可憐,她的心多麼焦急啊!離電影開演的時間越來越近了,而她又不能丟下華沙自己走;她一會兒勸她一會兒又幫著她吵,可事情看來沒有完,完不了,她太難了,真要把她難死了。齊喬恨不得一閉眼一切都消失,不復存在,可這辦不到,除了被這場混戰吞沒,一點法子也沒有。 結果這兩個擾亂社會治安的女孩兒被帶到派出所去了。而這個結果讓警察都覺得奇怪,實在莫名其妙,要知道不是他們想帶她們走,更像是對方不顧死活、非要跟他們走一樣。一路上老警察陰沉著臉,嘴巴閉得緊緊的,再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小警察卻滿心好奇,不時地瞟瞟那個氣勢洶洶的姑娘,覺得這個蠻不講理或者說滿肚子道理的姑娘真有趣兒,暗自好笑。 兩個姑娘在派出所的一間屋子裡待了一下午也沒有人來理她們。馬華沙很快安靜下來,氣也消了,饒有興味地看著派出所裡的種種活動,什麼人來找警察辦事,沒事可幹的警察都幹些什麼,通過觀察她覺得警察和普通人其實沒什麼區別,更沒什麼了不起的,當個警察原來很自在嘛。 而齊喬則面容苦澀,坐在一把椅子上,默默地望著窗外的天空;一朵雲飄過去,又一朵雲飄過來,姑娘的眼睛濕潤了一會兒然後又幹了;天光漸漸轉暗,電影該散場了,看完電影的人們魚貫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張張面龐像在夢中;齊喬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馬華沙扭頭看她一眼,忽然說:「齊喬,真對不起。」 齊喬什麼話也沒說,嘴角微微扯了扯,那表情很難捉摸。 小警察要下班了,推開門對屋子裡的姑娘招呼道:「嘿,你們倆,還沒待夠呀,走吧。」 齊喬立刻看馬華沙,生怕她又要鬧事。果然她直通通地「嘿」了一聲,「等等!走?你還沒給我們倆道歉呢。」 小警察瞪眼看著這個厲害姑娘,「撲哧」笑了,「好吧,行,我道歉。」 他們倆四目相對,仿佛在等待什麼。馬華沙等得不耐煩了,「說呀!」 「說什麼?」 「你說說什麼,說對不起。」 小警察呵呵直笑,一個勁地搖晃腦袋,「你呀,真沒見過你這樣的。」 「你才多大,沒見過的多啦。」 「哼,反正比你大。」 「別逗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多大?」 「你管得著我多大!」 「問問不行嗎?」 「問問可以,可是不告訴你。」 馬華沙說話的時候下巴越翹越高,一副挑釁的姿態,小警察一直斜眼瞧著她,微帶冷笑,兩個人的神氣就像在照鏡子。齊喬在一旁很緊張,可後來卻笑了,因為她看出小警察沒別的意思,就是喜歡和華沙逗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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