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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她終歸又不是為了竹西這個熱鬧而來。她為什麼專門看兒媳婦的熱鬧,讓眉眉也跟著臉一紅一白的。她還是為了那更實際的目的。

  有時人為了實現一個目的就得有個墊背的,那麼宋竹西就算是個墊背的吧。

  你的背也不算不厚實。

  司猗紋的真正目的在北屋,真正看熱鬧的應該是羅大媽。當司猗紋三步並作兩步奔到竹西床前時,竹西已經整理好自己端坐床前了。司猗紋看見這個端坐床前的竹西,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

  怎麼說呢?

  幾分憐憫之心吧,最真實的憐憫。

  竹西身後那皺巴巴的床單,使司猗紋的憐憫又化作尷尬。她發現竹西故意沖她敞著一小片胸脯,一條小胡同就從那裡順勢而下,就像故意告訴司猗紋,可惜你晚來一步,不然就可以看個全景了。甚至連那兩層被忽略的沒有插上的門也仿佛是竹西故意留給司猗紋的。

  對那門的忽略使竹西只覺得對不起眉眉。

  眼前這空床、這越坐越穩的宋竹西和她那一小片胸脯,又使司猗紋覺得找竹西「要糧票」的事真不如由她親自承擔,她為沒能看見兒媳一個全景而遺憾。你眼前這張床再狼狽竹西那一小片胸脯再向你挑釁也只能說明這是一個竹西和一張床,或者一張床和一個竹西。你不會叫羅大媽來看床,叫羅大媽來看你兒媳婦那少系兩粒扣子的襯衫。

  幸好司猗紋又有了新發現。在床前的地上她發現有一條她所熟悉的褲子,兩隻亂七八糟的褲兜還是她白搭進去的布。她急中生智拾起了那褲子,瞟了一眼竹西就往外走。

  竹西不瞟司猗紋。

  司猗紋手托褲子如獲至寶地出了外屋。她感謝上蒼使她的計劃終於成了一目了然。老天有眼終於給她留下了一條褲子——一條最能說明問題的褲子。於是以這條褲子為基點司猗紋構思出三個方案:一,舉起褲子在院裡大喊大叫一陣,招來一些看熱鬧的鄰里,讓羅家的好事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這樣最符合一般處理這類問題的規律,羅家也暴露得最徹底。但缺點是也會暴露出問題的另一面:有男就得有女。獨木不成林,單絲不成線,一個巴掌拍不響。既是姦情就不可能是煙袋鍋子一頭熱。

  那麼還有第二個方案:她應該利用去居委會讀報之際揣上這條褲子,當講到「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時她便奉獻出這褲子,奉獻上這份活的階級鬥爭,羅大媽會抓耳撓腮連解釋的餘地都沒有。缺點是這有點像竹西腐蝕了大旗,大旗倒成了純潔的好青年。

  於是還有第三個方案:她把褲子折得方方正正,就像那天她剛把它做好那樣,不動聲色地去給羅大媽送褲子,讓羅大媽自己判斷眼前的一切,來個自己教育自己。通過這自己教育自己讓北屋永遠欠著南屋。這時她不涉及階級(那是一個糾纏不清的問題),只需多說幾個娘兒們孩子、孤兒寡母即可。孤兒寡母受欺負是人間最地道的可憐。

  那麼,就是這第三個方案。

  司猗紋雙手托起褲子走進北屋。

  「羅大媽。」她招呼道,「喲,您在家。我還以為您不在哪。」

  「在。」羅大媽若無其事地忙著什麼,也沒顧得轉身。

  「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事兒。」司猗紋站在羅大媽背後道。

  「喲,您這是……」羅大媽轉過身,發現司猗紋手裡的褲子很熟,一條軍用腰帶還穿在褲鼻上,扡子很亮。

  「我給您送褲子來了。」司猗紋輕鬆、欣喜。

  「誰的?」羅大媽問。

  「大旗的。」司猗紋答。

  「怎麼又勞您的駕?」羅大媽不明白。

  「不說勞駕。」司猗紋說道。

  「又是您給他紮的?有一條穿著哪。」羅大媽納悶兒。

  「是大旗丟的。」司猗紋雙手托著褲子,只看羅大媽。

  「丟的?」

  「丟的。」

  「丟哪兒啦,這麼新,這麼來之不易。」羅大媽伸手準備接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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