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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三靈聽向文成說走動兒也不接話茬兒,只說:「文成大哥,我還得趕回城裡去哪,天黑了,城門要關,就回不去了。」

  向文成不再挽留三靈,三靈從世安堂出來,和同艾、秀芝告了別,就回了城。

  三靈回到福音堂,趕緊把向文成托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山牧仁,山牧仁想了想對三靈說:「你再回笨花時,就替我轉告向先生,他托我的事,我一定盡力,讓他放心。」

  很快,天津的班得勝牧師就托人送來了鏈黴素。班得勝托了一個來兆州賣文具的教徒,這位教徒由天津坐火車先到石家莊,又從石家莊騎自行車來到兆州。誰知進城門時遭到了日本兵的搜查,日本兵單把鏈黴素扣留下來。這賣文具的教徒在福音堂見到山牧仁,把進城時的遭遇講給他。山牧仁一聽著了急,便去找教徒韓先生。韓先生說,此事看似不大,但比較複雜。因為最近常有人從天津帶藥,藥都是帶給八路軍的。如果他去找日本人要藥,日本人一定會說他通著八路。這就不如由他引薦山牧仁親自去找倉本部隊長。好在倉本認識韓先生,估計也會給點面子。

  山牧仁聽了韓先生的話,決定親自去見倉本。他靠了韓先生的引薦,在十五中學見到了倉本。十五中學本來是兆州的省立中學,現在學校停辦,成了日本人的駐軍機關,武的、文的日本人大都集中在這裡。

  倉本客氣地接見了山牧仁。山牧仁用英文說明來意後,倉本笑容可掬地也用英文說:「我們都是住在兆州的外國人,據我所知,目前住在這裡的外國人只有我們兩個國家。我們和你們在兆州的目的雖然不同,但,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的繁榮和文明而來。那麼,我們兩國的事就純屬於自家人的事,就不同于和中國人打交道。」

  山牧仁說:「既是如此,就請您的部下把藥品還給我才是,那是我的教徒托我買的。」

  倉本說:「剛才我的話才說出一半。我們在兆州的目的不同,遭遇也就不同。我們正面臨著八路軍、遊擊隊越來越頑強的抵抗,而他們最缺乏的是藥品。我們無法證明這些藥品不是帶進遊擊區的。」

  山牧仁說:「如此說來,您認為我是私通八路軍的。」

  倉本說:「牧師您錯了,我不會作出這種無禮的判斷。基督教是全人類的,傳教士都是人類中最優秀的分子,他們的誠實是無可非議的。因此我們才百分之百地相信,這藥品是屬￿牧師先生私人的。」

  山牧仁說:「那就請您的部下趕快把藥還給我吧。」

  倉本想了想說:「牧師先生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呢?」

  山牧仁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倉本說:「是這樣,兆州這個地方交通不便,日本軍隊的運輸又經常受到抵抗力量的破壞。牧師需要藥品,皇軍也需要藥品。對於像鏈黴素這樣的珍貴藥品,我們就更加需要。這樣吧,您把藥品留給我們,我們會加倍付給您錢。這筆加倍的款項,我們會讓韓先生給您送去。」

  山牧仁說:「這不合適吧。既然您認為藥品是屬￿我的,假如我要是不同意您剛才這個決定呢?」山牧仁有些激動起來,聽著倉本強加給他的這個主意,他只覺得在受侮辱。而一想到笨花的朋友向文成在急等用藥,就更加悲憤難忍。他竭力忍住心頭怒火,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對倉本說:「我是瑞典人,你這樣做是超出了你的管轄範圍的。」

  倉本不急也不火,他臉上仍然掛著笑容,對身旁一位軍人說:「替我送客吧,用我的車。」

  山牧仁差不多是從倉本房中被架出來的,兩個軍人請他上汽車,山牧仁一腔憤怒,甩開那兩個日本人,連韓先生也不顧了,獨自拔腳奔出了十五中。

  當天晚上,韓先生果真把藥款給山牧仁送到了福音堂,那數目大約是實際藥價的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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