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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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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襖子走進向家,同艾在屋裡看見也不出屋去迎;秀芝看見小襖子,轉身便去忙個人的事;只有向文成在院裡站著不動。小襖子見同艾和秀芝都不和她打招呼,也不在意,就對向文成說:「文成叔,你在家呀。」

  向文成說:「正站在這兒等你哩。」說得像真事似的。

  小襖子說:「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向文成說:「早晨喜鵲叫,必有客來到。天不亮就有喜鵲叫了。」

  小襖子說:「文成大伯就是會說話。我也算客呀?」

  向文成說:「算。」

  小襖子說:「算不算的吧。我想遞說你一句話,去藥鋪吧。」她說的藥鋪就是世安堂。

  小襖子從不來向家串門,上夜校的時候她只去大西屋。現在小襖子來串門,又要向文成去世安堂,向文成就覺出小襖子真是有事找他。他便領小襖子往世安堂走。

  向文成領小襖子進了世安堂,一邊信手打捋著什麼東西,一邊對小襖子說:「小襖子,你可是個稀罕。」

  小襖子說:「我算什麼稀罕,先前上夜校那工夫,沒踢破了恁家的門檻。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些個天,一進夜校的門,我就像變了另一個人。」

  向文成說:「想想夜校也有好處,對個人會多一層管束。聽說你這幾天淨往城裡跑。」向文成開始引小襖子說事。

  小襖子說:「文成大伯,什麼事也瞞不住你,也就用不著瞞你了。前陣子金貴從代安一回城就捎信叫我。如今這世道就像麻秸稈兒打狼,兩頭怕。情況一吃緊,金貴也不敢回村了。你說八路軍怕日本,我看日本也怕八路軍。」

  向文成說:「你說得不完全對,說日本怕八路還差不多。因為他是在中國地盤上,兩眼一麻黑。八路可從來不怕日本人,東躲西藏是暫時的。」

  小襖子覺出是自己說錯了話,一陣局促不安,說:「文成大伯,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我不會說政治上的話,說錯了話也別嫌我。」

  向文成見小襖子半天說不到正題,索性直截了當地問她,是不是從金貴那裡聽到了什麼風聲。小襖子一見向文成直截了當地問她話,就趕緊先關住世安堂的門,然後站在向文成面前神神秘秘地說:「文成大伯,全笨花村的人,我就相信你一個人。說到風聲,我還真掃聽到一點兒。事關重大,我想先告訴誰呢?別看瞎話爺是支應局長,我也不能告訴他,怕他把實話說成瞎話,把瞎話說成實話,誤了事。甘子明大伯呢,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有點怕他。想來想去還是遞說你吧。」

  小襖子終於說出了她來找向文成的目的。她對向文成說,日本人要來笨花,過不了三天。這次的來和上次可不一樣,因為她聽說了兩個字叫「掃蕩」。

  向文成問小襖子是怎麼聽說的,小襖子神神秘秘地說,這就別管了,反正她聽見了這兩字,這兩字還聯著笨花。向文成沒有再追問,只覺得小襖子的話不能忽視,他送走小襖子就去找甘子明。「掃蕩」這兩個字他們不止一次聽說過,那是日本人在冀中實行「三光」政策的代名詞。現在掃蕩也一天天地逼近著笨花。開始向文成他們想讓瞎話去挨家通知基本群眾早做準備,可又怕村人容易把他的話當瞎話聽,豈不就誤了大事。想到這些,甘子明提議把任務交給村裡的青抗聯和婦救會。面對日本人的掃蕩,笨花村的轉移和堅壁開始了,笨花人把糧食和花堅壁起來,人和牲口紛紛村外轉移。有親戚的投奔親戚,沒有親戚就在幹花柴地裡挖地窨子住。地窨子比窩棚矮,不容易被發現。

  向文成讓群山在花柴地裡挖了兩個地窖子,上面蓋上乾草。同艾、秀芝和有備晚上都睡在地窖子裡,向文成和甘子明離村做了轉移。

  小襖子的話應了驗,沒過三天日本人進了笨花。日本人的進村,果真和以往不同,部隊長倉本握著戰刀,讓瞎話把村民集合到茂盛店。瞎話就一本正經地派糖擔兒敲鑼。誰知半天沒有敲來幾個人。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和警備隊便去挨戶砸門,大多數院子都空著,末了只抓來幾位走不動的老頭老太太。倉本見掃蕩撲了空,就燒了不少房子,搶了幾家的花,還抓走了瞎話。瞎話跟日本人說了一路瞎話,用個脫身計騙過了日本人,沒進城就又回了笨花。

  這次日本人來掃蕩,笨花村遭受損失不大,小襖子便十分得意。她知道是自己立了功,就又披件紫花大襖裝起了八路。

  小襖子這次的表現引起了西貝時令的注意,他覺得小襖子可以利用。前不久他和幾個同志要過封鎖溝到東邊開會,沿著兩房高的封鎖溝左轉右轉轉不出去,只好回到四區找取燈。取燈正在一個村子裡給民兵講形勢,時令把取燈叫出來說:「沒想到我來吧?」取燈說:「怎麼這麼突然,聽說你去東邊開會了。」時令說:「會沒開成,過不去溝。沒想到咱們的行動還真受了這封鎖溝的限制。」取燈說:「那你是不是不過啦,你還回四區吧,你看我顧了這村顧不了那村。」時令說:「看你多天真,莫非一個抗日幹部還能想回哪兒就回哪兒。再說封鎖溝還能真封鎖住咱們呀。我回來就是找你商量這件事的。」取燈問:「找誰商量?」時令說:「找你商量。」取燈說:「我剛脫產,工作經驗不足,我還能有什麼好計謀。」時令說:「咱倆回笨花一趟吧,回笨花去找小襖子,聽說她近來很活躍。」取燈說:「聽我大哥說,她傳來的情報還真起了作用,要不然笨花的損失可就不是這一點兒的問題了。」時令說:「所以就得趁熱利用她。敵工部也掌握著她的一些活動情況,她連著金貴。她和金貴這條線,咱們得使用。再者,我們也分析過金貴這個人,現在看,他只是生性浪蕩,好吃懶做才當了偽軍。抗戰以來還沒有給我們形成什麼大的危害。他是笨花人,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去代安也是為了躲開家門口,而且他媳婦還在笨花。」取燈說:「我有點明白了,你是說需要小襖子去找金貴,達到過溝的目的。」時令說:「是。可誰去找小襖子呢,你去最合適。把她叫出來。這事,女同志出面方便些。讓小襖子領我從代安據點過溝,到了代安叫金貴給放吊橋。這事他准能辦到。你看就這一條溝一個吊橋,可誤了咱們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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