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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中行政公署佈告

  為佈告事,自「七七事變」我冀中區淪為日寇的佔領區後,日寇即對我區實行討伐與懷柔軟硬兼施的政策。此舉已遭我抗日軍民奮力抵抗。今,日寇又拋出「強化治安」運動,並一再加以強化,企圖把軍事進攻變為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為一體,把燒、殺、搶政策變為「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日寇還通過築堡、挖溝來限制我軍民的活動,分割抗日軍政與民眾的聯繫。凡此政策,日寇正在加緊施行之。仰我冀中區抗日群眾提高警惕,認清日寇之種種陰謀,堅定抗日信念,為奪取抗日之勝利而奮鬥不息。

  切切!

  此布

  冀中行政公署主任呂正操

  冀中軍區司令員孫毅

  中華民國三十一年六月十五日

  這幾天,小襖子總想找取燈說話。向家離村口近,小襖子就不斷到村口「碰」取燈。

  這天,取燈正幫長工群山往家裡收蘿蔔,小襖子到底截住了取燈。她從村口一棵老柳樹後頭閃出來說:「取燈姑,你這是到哪兒去。」取燈說:「我去收蘿蔔。」小襖子管取燈叫姑,立刻就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小輩兒的位置。小輩兒盡可以去對大輩兒尊敬,小輩兒盡可以顯出謙卑,小輩兒也常會受到大輩兒的禮遇。其實小襖子姓甘,取燈姓向,排不上輩分。

  取燈看見小襖子從柳樹後頭閃出來,知道這是有意截她,並非是巧遇。這段時間,小襖子給她的印象一時很難說清,取燈只感到她性格奇特,尤其聽說她會講幾句日語,就更覺離奇。現在小襖子又把她截住,莫非小襖子找她有事?小襖子找她能有什麼事呢。取燈站下來,打量著穿戴整齊的小襖子。這時小襖子又叫了聲取燈姑才說:「你也到地裡去呀?」取燈說:「咱們都是笨花人,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你呢?」她是問小襖子在幹什麼。小襖子直言不諱地說:「等你哩,專等你哩。」取燈說:「專為等我呀,咱們在夜校不是天天見面嗎。」小襖子說:「天天見是天天見,就是夠不著跟你說話。」取燈說:「看你說的,都住西頭,離得又這麼近,還有個夠不著的。」小襖子說:「那也得對個時候,你白天黑夜都忙不拾閑的。忙家裡的事,又為俺們忙夜校的事,還結記著地裡的蘿蔔。」

  取燈覺得小襖子沒用的話太多,半天說不到正事,就要閃過小襖子往地裡走。小襖子看出取燈的意思,又截住她說:「我知道你嫌我話稠,其實我說的都對付。是這麼回事,我想問你幾個字,你給講講。」取燈說:「什麼字?」小襖子往村口一面灰牆上指指說:「就是這幾個字。」取燈一看,這牆上有剛寫上的八個大字,那是新民會的人用刷子蘸著大灰寫的。八個字是「強化治安,肅正思想」。近一個時期,日本人為了侵華政策的需要,把這八個字寫得到處都是。誰都瞭解這八個字的含義,小襖子也明白,看來她問字並不是目的,必是另有緣故。取燈看看牆上的字,對小襖子說:「小襖子,我猜你攔住我不光是為了問字,這幾個字也沒什麼好講的。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找我?」小襖子見取燈猜出了她的意思,就把找取燈的真正目的說了出來。原來她找取燈問字是假,想遞說取燈幾句話是真。

  小襖子上著夜校,真也關心著夜校的前途。那天夜裡金貴一再囑咐她不要去上夜校了,就更引起她對夜校的惦記。她知道金貴的話不是隨便說說,必是話裡有話。可她又不能把金貴的意思源源本本地告訴取燈,就想了這麼個主意,目的是提醒取燈不要對這八個字掉以輕心。

  小襖子找取燈問字,真引起了取燈的注意。但她沒有和小襖子討論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只說群山正在地裡等她,她要趕緊到地裡去。小襖子心裡也明白這八個字已經引起取燈的注意,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取燈告別小襖子,一路走著一路想著,覺得小襖子提醒她注意牆上的字一定事出有因。她幫群山拔完蘿蔔,回到家裡就把在村口遇見小襖子的事告訴了向文成。向文成一聽就明白。他知道小襖子連著金貴,便對取燈說:「小襖子這是從金貴那兒聽到了什麼風聲。」取燈說:「怨不得,這就對了。」

  果然,小襖子的話應了驗。形勢急轉直下,日本人徹底摧毀抗日根據地的「三光政策」運動開始了,每天都有惡劣的消息傳來。慘案一個接著一個,抗日遊擊隊被襲,糧食和棉花被搶,抗日幹部被捕……不久前日本人挖下的封鎖溝,更是隔斷了抗日軍民的活動。溝沿上據點林立,日本人和警備隊死守著封鎖溝,連老百姓過溝都要受盤查。形勢果然波及到了笨花的夜校。

  學生不敢再來上課,向文成去找甘子明研究對策,甘子明也礙於形勢的需要,暫時作了轉移。夜校關閉了。夜校上最後一課時,向文成面對著有限的學生說:「為了平妥,夜校暫時不上也罷,辦夜校也是個權宜之計。我想得遠,抗戰終有一天要勝利,勝利了,咱村不是辦夜校的問題,咱還要辦正規學校。國計民生,國計民生終歸離不開教育。大家先回家吧,回家去幫助家裡堅壁好糧食和花。糧食和花不留給日本人,這也是夜校的學生宣傳群眾的責任。」

  夜校關閉了,向文成覺出前所未有的沉悶。他在世安堂讀閒書又讀不下去,就和取燈說話。他們說起了小襖子和金貴。取燈問向文成,抗戰前金貴是個什麼人?向文成歎了一聲說:「唉,一個落道梆子。」取燈又問向文成什麼叫落道梆子?向文成解釋說,就是好吃懶做,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取燈說:「我看小襖子受金貴的影響,飄浮不定,就怪她和金貴家住的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向文成說:「也不完全是。小襖子也自有她自己的欠缺。」取燈說:「形勢再有變化,真不知小襖子變成什麼樣。」向文成說:「這就難說了。形勢有變,人也會有變。」

  這天夜裡時令來了,頭上包著髒乎乎的羊肚手巾,身上沾著爛花葉和草籽,看上去有幾分慌張和幾分狼狽。他不敲向家的大門,隔房頂翻過來,徑直來到世安堂。時令進了世安堂,驚呆了向文成和取燈。取燈看著眼前風塵僕僕的時令說:「真沒想到你會過來,形勢這麼殘酷,你還不忘回笨花。不過一看見你,這心裡好像就踏實多了。」向文成看見時令,張口先問:「上級有什麼指示沒有。」時令只說:「指示還不少呢,先告訴群眾提高警惕就是了。能轉移的還是要及時轉移,敵人說來就來,再來就不善。」

  向文成總覺得時令和他說話生硬,就像和他存有什麼隔閡。他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夜校,時令當眾指責他講課跑題的事,那大概是他終生所遇到的難堪之一,就像小時候他在武漢吃飯時,二丫頭給他的難堪一樣,足以讓他終生難忘。可是眼下時令是脫產幹部,代表著上級,向文成還得聽他的指揮和調遣。但向文成沒想到,時令這次的到來,再一次給了他不悅。三個人正說著話,時令突然又對向文成說:「你先回避一下吧,我跟取燈有幾句話說。」向文成怏怏不快地出了世安堂。

  取燈見時令支走向文成,就問時令:「什麼事這麼機密,怎麼連我哥哥也不能聽。」時令說:「這是紀律,什麼事該傳達到哪一級就是哪一級。」取燈說:「我哥哥可是個老革命,自己人。我覺悟提高,主要還是靠了我哥哥。不然,一個保定的學生知道什麼。」時令說:「話可以這麼說,文成哥要是在組織就好了,在組織和不在組織就是有個內外有別。」取燈說:「我也不在組織呀。」時令說:「你雖然也不在組織,可我今天說的是關乎你的事。」取燈不再說話。她想,習慣於按組織紀律辦事,這可能也是覺悟提高的一個環節吧。她還想起革命陣營裡遇事,有上不傳父母、下不傳妻兒的說法,才又覺得時令支走向文成也許無可非議,便安下心來聽時令指示。

  時令又把當前的形勢給取燈重複一遍,說根據形勢發展需要,他已由區青抗聯調到縣敵工部了。臨走上級讓他再推薦一名脫產幹部接替他,他就推薦了取燈。

  時令的話,讓取燈感到既突然又不突然,好像最近以來她一直等著這一天。在夜校任課的那些日子,也使她受到了鍛煉。她切盼著有一天能有人推薦她脫產,現在時令來了。

  取燈和時令接觸不多,但他給她留下的印象並不壞。她常常拿他和保定的同學比較,覺得她所認識的幾位保定青年,總是幻想多於實際,說話講究措詞,遇事卻很少出頭。由此她便覺得時令是個講究實際的人,他說話生硬只是個方式方法的問題,這種人做事也許更果斷。總之,時令在取燈腦子裡是個標準的青年幹部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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