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鐵凝 > 笨花 | 上頁 下頁
九七


  茂盛說:「可比你娘膽大,你娘都都捨不得吃炒餅。」

  小襖子說:「大叔,叫你炒你就炒吧,賬先賒著,下集給錢,錢我有的是。」

  茂盛知道是佟家收了她的花還沒給錢,自不計較,就給小襖子炒了餅。小襖子要炒餅是端給大花瓣兒的,一時間她感到擺在她面前的日子,比她娘大花瓣兒先前侍弄的日子要豁亮得多。

  霜降過後,地裡的窩棚就越來越少,加之近來北方的戰事吃緊,一些花主早早就把地裡打致得地光場淨,準備應付時局的變化。但佟家的窩棚尚在,佟家的花地還殘存著星星點點的紅花。在日本留過洋的佟繼臣回到笨花後,,為圖新鮮,不時也首當其衝地要替家人去看花。佟繼臣看花倒是個規矩人,他對笨花的村風野俗不存興趣,因此,佟家的窩棚就冷清蕭條。每晚佟繼臣來看花,先順著壟溝散散步,散完步就練跳高跳遠。遇有女人上門時,他就把她們支開。只有糖擔兒有時來和他搭訕,聽他講日本故事。

  今天佟繼臣來看花,有種異樣的心情。他有過女友和戀人,他知道約會是怎麼回事。那麼,今天這也叫約會嗎?他記起了小襖子蓋在手巾底下的那只手的滋味,濕漉漉的,有勁。那麼,他是在等小襖子了。

  小襖子來了。

  佟繼臣正在窩棚裡就著油燈看報。這是幾張日文報紙,雖然他已經翻了許多遍,可還是有一搭無一搭地不住翻騰。後來他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就知道是來了小襖子。小襖子進了窩棚,窩棚裡頓時就充滿了一股花籽油味兒,那是小襖子頭上使了油。她那使過油的頭髮,更是黑亮。她又在佟繼臣眼前,和佟繼臣蹲了個對臉。

  佟繼臣說:「小襖子,以後你別往頭上使花籽油了。」

  小襖子說:「那使什麼油?」

  佟繼臣說:「使生髮油吧。你看你,挺好的閨女,一身炸餜子味兒。」小襖子知道佟繼臣不喜歡花籽油味兒了,就說:「我買呀。」——她說的是生髮油。「我看見城裡裕逢厚店裡就有。」

  佟繼臣說:「還用進城呀,你注意一下,集上洋貨攤上就有。我看了看還真是日本貨。」

  小襖子說:「我買。」

  小襖子說得懇切,毫不含糊。這又讓佟繼臣感到小襖子的幾分天真,幾分單純。他看著蹲在眼前又是把腿叉開,樣子不三不四的小襖子說:「別蹲在那兒,換個地方吧,我又不是不許你坐。」

  小襖子一骨碌滾在草鋪上就擠住了佟繼臣。佟繼臣想,這閨女是有備而來的,成心。他順勢抓住了她的手,逗著她說:「小襖子,我問你個事。」

  小襖子說:「問吧。」

  佟繼臣說:「問錯了也別腦。」

  小襖子說:「不腦。」

  佟繼臣說:「這鑽窩棚怎麼個鑽法兒,都有什麼內容呀?」

  小襖子一骨碌爬起來,一趴就趴在佟繼臣後脊樑上,箍得佟繼臣喘不過氣來。接著她又把自己的臉貼住佟繼臣的臉說:「就是不遞說你,呆會兒你不就知道了,繼臣君,是這麼叫唄?」

  佟繼臣心想,呵,好個小襖子,敢情是個很難抵擋的閨女。他說:「對是對,可這不適用於你我呀。」

  「怎麼不適用?」小襖子說,「你不就是我最敬重的人麼!你說的管最敬重的人叫君,繼臣君。」小襖子又叫了一聲。一面叫著繼臣君,兩隻手就去解佟繼臣的衣服扣。

  佟繼臣說:「哎,哎,一叫君就得解扣呀。」

  小襖子說:「不光解扣,還得解褲子哪。」說著早就解開了自己的上衣的扣子,耷拉著打襟,又去摸索褲腰帶。

  佟繼臣在茂盛店答應小襖子在窩棚裡等她,其實並沒有真想和她如何。也許是嫌她小,也許是嫌她娘是大花瓣兒,也許是嫌她和人接觸太多不衛生。總之,他只想和她無拘無束地尋點兒開心,說點兒髒話。現在,小襖子的舉動一下打亂了佟繼臣的計劃,他不知如何應付了。而這時,小襖子冷不防已經脫下了小襖子,露出上半身,兩隻小饅頭似的乳房正堅挺地沖這他。她那不斷晃動的黑髮,也使佟繼臣受著過於盡切的挑逗。小襖子看出佟繼臣對她的挑逗並不十分排斥,褪下褲子半站起來,非要佟繼臣替她脫。佟繼臣楞著不去脫,小襖子就說,他不給她脫,那她就給他脫。說時遲那時快,小襖子劈手就扯下了佟繼臣的褲腰帶……在一陣半真半假的抗拒和反抗拒中,佟繼臣到底就了範。他突然想起在中國的通俗小說裡,有「就範」這兩個字,他覺得這兩個字此時對他是合適的。

  佟繼臣就了范,佟繼臣真弄了了小襖子。佟繼臣弄了小襖子,才進一步體會到小襖子的滋味。佟繼臣對於男女之事已有過體味,他覺得小襖子和其他女人比,更具真實性,小襖子不嬌揉……直到糖擔兒掀開了草苫。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