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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祁瑩痛楚地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眼淚無聲地湧流了出來。

  祁瑩胸中翻騰起伏,她把田鵬遠當作殺父仇人,一直尋找機會復仇,為了扳倒他,挖空心思地搜集他的種種罪證,在百般搜羅不到證據的時候,甚至想誘使他犯罪。如今機會來了,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扳倒他也是易如反掌,她的證據不僅有手槍,還有支票、別墅、跑車這些來源不明的巨額財產,任何一樣都可以將田鵬遠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萬劫不復。可是到頭來,卻是乾坤大倒轉,一切都翻了個個兒,仇人成了父親,而自己與這個所謂父親的人,之間又是有幾多恩怨情仇?她無法不相信溫可馨的話。汪洋曾對她說過的李輝不像自己父親的話,此時忽然又響起在耳邊……她忽然明白了李輝臨終前那充滿詭異的一笑,那是竊笑她和田鵬遠之間父女相殘!她又明白了很多很多,明白了李輝一次次對她的摟抱摸吻,那不是來自父輩的撫愛,而實是出於一個禽獸變態的行徑。原來這一切竟是李輝精心的安排。她又想,李輝虧得死于田鵬遠之手,否則自己終有一日會難逃厄運,毀於他的魔爪之中。這真是鬼使神差,如此說來,冥冥中田鵬遠竟救了自己一命,這算不算是他對自己的父恩深重?而因舉報李輝始終對自己心存愧疚的汪洋,豈不也是陰差陽錯地與田鵬遠一道救下了自己。李輝固然心懷叵測,田鵬遠又何嘗對自己不是想入非非,不懷好意!可是,自己今天真的要親手將父親送上斷頭臺嗎?……一時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糾葛纏繞,紛至遝來……祁瑩頓感心力交瘁,無所適從,茫然若失……

  祁瑩臉上掛著淚痕,當庭緩聲說道:「我撤回證詞……」

  這一回答不僅令鐘慨等人大失所望,田鵬遠也是大感意外、吃驚非淺。

  至此,原、被告雙方舉證、辯論已畢,法官開始依法裁決。

  法官中氣十足,起立宣佈:「……判處殺人犯程北可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緩期一年執行……有關田鵬遠的指控,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本著疑罪從無的原則,予以當庭無罪釋放。」

  這個結果真是令法庭上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

  鐘慨、謝虹回到隊裡,二人均有點垂頭喪氣,原來是乘興而去,誰知卻是敗興而回。程北可的大包大攬,甘當替罪羊,讓他們啼笑皆非;歐陽筱竹的癡情遺書,讓鐘慨酸心感歎,無話可說;祁瑩的變卦更令他們措手不及,經過精心準備的和田鵬遠的這一輪交鋒又是以失敗告終。

  謝虹牢騷道:「怎麼搞的,轉眼之間,老母雞變鴨,眼睜睜看著又讓田鵬遠這傢伙給逃脫了。祁瑩是怎麼回事,田鵬遠殺了汪洋,她不思報仇,反倒出爾反爾,突然變卦了。看她在法庭上那淚水漣漣的樣子,真不可理解,難道田鵬遠比她的未婚夫都要親?」

  鐘慨沉思不語,他總覺得除了謝虹所說的這些之外,還有一些什麼地方不對勁。他複又掏出那紙歐陽筱竹的遺書來,凝神而視,細細揣摩,可以說確鑿無疑,確系歐陽筱竹親筆,可是……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後悔地猛一拍腦門,脫口自責一聲道:「我真笨!……」

  謝虹等人圍了上來,問道:「鐘隊,是不是有了什麼新發現?」

  「你們看——」鐘慨眼中放出閃爍的光來,指著那一紙遺書道:「這是歐陽筱竹的筆跡不假,但是遺書乾乾淨淨,上面沒有絲毫血跡,這且不論,最令人生疑的是,字跡工整娟秀。你們可以試想,歐陽筱竹當時處於彌留狀態,一個彌留受傷之人,如何能寫就這一筆工整娟秀的字跡?」

  謝虹道:「你懷疑是……」

  鐘慨眼中掩飾不住興奮,肯定地說:「答案只有一個,這是她事先寫下的。」

  眾人聽罷一凜,如撥雲見日,眼前都是一片光亮。

  大胖大惑不解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丈夫要害她,她反而還想著為他開脫?」

  謝虹也自言自語道:「真是一個可憐蟲,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傻女人。」

  鐘慨抬起頭,他沉默地走到窗口,望著湛藍的天空,眼中不禁泛起淚花,長歎了一口氣道:「這就是歐陽筱竹啊!這就是她忠貞不渝、無怨無悔的愛呀!由此說來,田鵬遠在法庭之上的痛哭流涕,也不是全然作秀,畢竟世上對他這樣好的女人,今生今世恐怕是再也沒有了。」

  謝虹感歎道:「要是田鵬遠知道妻子內心裡這樣愛他,他還會下手謀殺她嗎?這一出人間悲劇還會發生嗎?」

  鐘慨沉思片刻,點點頭道:「會。田鵬遠是一個政治家,當他的政治利益受到威脅時,他是會割捨掉一切兒女情長的,包括愛情。」

  眾人沉默無語,俱為歐陽筱竹這一份情真意切、情深意長的真摯愛情所感動。

  「歐陽筱竹寫這紙遺書,本意是欲為丈夫田鵬遠開脫,卻不知她素有的潔癖,以及她那畫家的惟美思想,于無意中將真相告訴了我們。」鐘慨說到這裡,憤然將案一拍,惡狠狠命令道:「鐵證如山,不容抵賴!我命令,重新將田鵬遠抓捕歸案。」

  芳草萋萋的墓園,一塊塊碑石錯落有致,掩映在暮色蒼茫中。這是青川市最好的一個花園公墓。

  偌大個墓園,空曠靜謐,四下無人。這裡本也不是熱鬧的地方。惟見一個身穿素服的女子,衣裙讓晚風微微吹起,她躬身下去,在一塊碑前敬獻上一束鮮花。那是紅色的康乃馨,是獻給母親的花。

  祁瑩在母親歐陽筱竹的墓前,無限淒涼地默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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