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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謝虹這時卻不服氣地插嘴道:「田市長,請問你前天上午至中午這一段時間都幹什麼去了?你有膽量就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

  田鵬遠聽罷不僅不惱,反倒讚賞地笑道:「問得好。我有必要向你們澄清一下,前天一天裡我都在市委小禮堂召開全市經貿會議,可謂是足不出戶。我沒有你們所說的作案時間。這一點我的秘書小黃可以作證。你要是再多疑不信,也可以向其他的人繼續打聽。」

  小黃忙將胸脯擂得山響道:「我可以作證,田書記前天忙了一整天,連中午飯都沒顧上吃。所有例會的人都可以為田書記的清白和無辜作證。」

  田鵬遠笑著向小黃擺擺手,又接著道:「當然,你還可以說我可以指使他人,遙控作案,不過這需要確鑿的證據。」

  謝虹還要再說什麼,被身邊的鐘慨悄悄扯了一下衣服。鐘慨低下頭,囁嚅道:「對不起,田市長,我知錯了。」

  唐若飛也瞪了鐘慨一眼,繼而道:「田市長,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不愧是宰相肚子裡能撐船。您日理萬機,我們就不打擾了。」

  田鵬遠朗聲笑道:「看你說的,量小非君子嘛。好,你們慢走。」

  唐若飛領著鐘慨等人,如同一群敗兵之將,垂頭喪氣地走了。

  田鵬遠微笑著目送這一行人消失。他軟硬兼施、恩威並重,故作此大度之舉,心中自有其如意算盤。他本可借此良機將二人除去,又轉念一想,這樣做實在有損自己形象名聲,終難脫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況且與其換人,不如留下這兩個酒囊飯袋,這樣也許反倒更為安全,今後也更能為所欲為。

  秘書小黃不失時機近前,一迭聲地由衷讚美道:「啊,啊!精彩、刺激、驚險、過癮。我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呢!田市長,您可真算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當代典範!要是換了我,早嚇得尿褲子了。尤其是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所說的那一番話,真可謂是字字珠璣,義正詞嚴,擲地有聲啊。如果不是您要求保密,我一定要把它寫成宣傳材料,大書特書一番。不過,他們也太張狂了,簡直就是一個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居然敢跑到這兒來跟您叫板。瞧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就跟狗急跳牆似的。這才叫自家掘坑自己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自討沒趣呢。」

  田鵬遠輕描淡寫笑道:「考驗一個領導幹部有沒有定力,具備什麼樣的素質,關鍵時刻就看出來了。我光明正大,當然不會做賊心虛嘍。古人說得好,狂犬吠紅日,無損日光芒;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走出市政辦公大樓,唐若飛示意謝虹和鐘慨上了自己的小車。

  謝虹不等屁股落座,便強烈發洩不滿道:「鐘隊,你這是怎麼啦?你平常的威風和魄力都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要向田鵬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低頭?你瞧他剛才神氣活現得意洋洋的那樣,真快氣死我啦!咱們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局子裡審問清楚?難道咱們就這麼栽在田鵬遠手裡啦?還有唐局,你們這都是怎麼啦,一個比一個軟弱可欺?咱們這警察今天當得可真是窩囊透了!……」

  唐若飛白了謝虹一眼道:「你還說,都是你險些鬧得不可收拾,真是沒組織沒紀律!你呀,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要不是你的鐘隊及時趕來,還不知你得捅下多大的婁子呢?你還不明白,要說傷心憤怒,誰能有鐘慨心裡更傷心、更難過和憤怒?」

  鐘慨聞言,不由痛苦地緊緊閉上了眼睛,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唐若飛輕聲又對鐘慨說道:「真是委屈你了,你今天忍辱負重,隨機應變,表現出了一個刑警難能可貴的自控力。儘管是亡羊補牢,出於無奈之舉,可的確也不失為一條緩兵之計呀。」

  謝虹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二人方才情急生智,不謀而合地在田鵬遠面前上演了一出雙簧。把自己闖下的彌天大禍及由此造成的損失彌補到了最小。

  唐若飛又喟歎道:「不過,田鵬遠面對槍口的表現也的確是可圈可點,可謂是滴水不漏,恩威並施呀。要是換上了尋常的犯罪分子,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磕頭如搗蒜地坦白交代了。說實話,在那一刻我也曾有點動搖。如果我不是堅信鐘慨的判斷,也險些發生錯覺。田鵬遠不愧是田鵬遠呀,倘若那只幕後黑手真的是他,那我們面臨的無疑將是一場無比艱巨的戰役。鐘慨,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以後你的偵破工作無疑更加艱難。為了避免感情用事,也為了麻痹對手,按照慣例,你父親的案子我暫時交由他人處理,當然,也不排除最後併案的可能。今後,你要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注意家人、自己和同志們的安全……我這話也許說得有些遲了……」

  聯繫到鐘世傑之死,三人一時無語,氣氛刹那沉重起來。

  待秘書小黃走後,田鵬遠坐在皮轉椅上,他安靜下來,腦中開始急遽地思考。久經官場的歷練,使他養成了一日三省吾身,檢點自己有何疏漏不周的習慣。他很快從剛才的得意忘形中清醒過來,覺察到鐘慨等人的突然到來絕不會是理由如此簡單,也絕不可能是一場誤會。他田鵬遠分明已經被鐘慨列入了立案偵查的黑名單。

  想到這裡,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如同高手對弈,最初的恐慌過後,隱隱的莫名的興奮接踵而至。他甚至於有些慶倖,自己在有生之年終於找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而對手的智商越高,招數越新奇古怪,招招致命,一劍封喉,他就越是激發起自己的興趣和昂揚的鬥志。在這之前,他常有生不逢時,高手不勝寂寞之慨。內心深處,他就願意跟聰明人打交道,與他們逐個較量。而征服這些聰明的人,則無疑更證實了自己的聰明無比,不,是智慧。他對自己有著充分的自信,相信自己還寶刀不老。他在征服了歐陽筱竹,打敗了李輝,在官場上又一路輕鬆地過關斬將之後,他終於找到了兩個激動人心的對手。情場上是祁瑩。法場上是鐘慨。

  他思慮片刻,把手伸向辦公桌上的電話。剛要拿起話筒,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又悄然放下。他嘴角上輕蔑地笑了一下。他想電話也許會有人竊聽,多少人為此中箭落馬,這方面的前車之鑒不勝枚舉。竊聽者是公安局,更有可能是國家安全局。他有手機,可是為了慎重起見,他連手機都不用。

  他端了一杯茶水,下樓,裝作忙裡偷閒的樣子走出市委大院,在經過門口的傳達室時,傳達室的老張見了他,向他恭恭敬敬地打了一個招呼,見田鵬遠也平易近人地回應他,不禁有些受寵若驚。田鵬遠面含微笑,走出門口幾步之後,又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踅回身來,端茶轉身進了傳達室。

  傳達室裡沒有別人,他將杯中又續了點熱水,然後拿起了電話。見老張在一旁傻笑著不走,便先不講話,只是用和藹的目光看了他幾秒鐘。老張醒悟過來,知趣地回避出去。

  田鵬遠給程北可打了一個電話。

  傳達室的電話是決計不會有人竊聽的。

  入夜,鐘慨和妻子那天心,還有那雨心等人守在靈堂。為了不嚇著孩子,女兒妞妞被送到姥姥冷梅家去了。

  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在這深夜顯得毛骨悚然。

  鐘慨起身走過去,他拿起電話,剛剛「喂」了一聲,那頭卻不知何故忽然掛斷了。鐘慨神情悲戚恍惚,父親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這兩天電話頻繁,多是親朋故友打來詢問致唁的,便是擱在平日,電話也時常有打錯的時候。

  鐘慨無心多慮,他放下電話,轉身離開靈堂,獨自走進了父親的書房。他關上房門,神情悲愴地悄悄整理父親生前的遺物。他心裡隱約覺得身為一名老公安戰士的父親,也許會給他留下一點什麼線索或者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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