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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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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躍踢了一腳地上的磚頭,苦笑了。他覺得自己這些日子已經沒有脾氣了。 老朱在一旁說:「廠長,你想想你得罪誰了。我看十有八九是熟人幹的。一定能查出來。」 向大躍摸出煙,遞給老朱一支,自己也點著一支,深深吸一口:「全廠四千多人都讓我得罪了。你去查誰?」 老朱怔了一下:「廠長,你別把人全想成那樣。」 向大躍看看老朱:「其實你也恨我。只是你這人老實,不愛說就是了。」 老朱臉一紅:「廠長,看你這話說的。」 向大躍苦苦一笑:「是啊,真是該恨我。是我申請廠子破產的。」 老朱歎口氣:「廠長,不能不破產嗎?這話也許我不該問的。」 向大躍搖頭:「太晚了。真是太晚了。」他用淒然的目光盯著老朱。兩人都沉默了。 向大躍從廚房裡找來一把掃帚,開始打掃地上的玻璃碎片,又對老朱說:「朱科長,你回去吧,沒事了。」 老朱點點頭,走到門口,又站住,回頭問:「廠長,這事要不要通知一下派出所?」 向大躍笑笑:「算了,我一會兒去買幾塊玻璃就是了。」 向大躍掃到寫字臺前,就看到了那封信。 大躍: 我們別再吵了。真沒意思了。 這時代當個女人難,當個男人也難。 這真是個男人和女人各不相讓的時代。我們就不要互相指責了吧。我 們是一場誤會的相識,真應了那句話:「我們因瞭解而分手。」或許我們 本來就不該結婚。我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何必像那些沒教養的人非要 打個頭破血流一塌糊塗才分手呢? 我走了,到海南去了。我也不想瞞你,我是跟賀加東走的。我很喜歡 他這個人。(也許他將來也會讓我失望的,跟你一樣。但是現在還不。) 報社的調轉手續一下子還辦不清爽,我下月回來再辦。我想到時候我 們的離婚也一併辦清。如果你不想離婚,那我就只好到法院起訴了。當然, 我想你不會是這樣的。 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許雁 字寫得很秀麗、瀟灑,能看出許雁寫信時很愉快。或許賀加東當時就在她身邊,那個報社的才子應該是很愜意的。向大躍笑了笑,就把信撕了。他想起昨天在晚報上看到賀加東發表的兩幅照片:邊寨風情。挺棒的、這個風流記者剛剛離了婚,把一套住房和一個女兒扔給了那個電視臺的女播音員,到海南闖世界去了,還拐走了向大躍的老婆。向大躍苦笑笑,突然發現自己竟沒有一點醋意。他很吃驚,就苦苦地笑了。他明白他跟許雁之間真的完了。 向大躍繼續掃碎玻璃。窗外的熱風呼呼地湧進來,他覺得心裡挺悶,就丟下掃帚走出門來。 天陰陰的,沒有太陽。仍然悶熱。就要到伏天了。樹上的知了嘶啞地叫喊著,似乎它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向大躍騎上車,出了宿舍區,就進了廠區。他想到辦公室躺一會兒。 廠區很安靜,聽不到機器聲。向大躍把破產申請送到法院的第三天,就不顧黨委書記謝光的反對,下令全廠放長假,只留下機關一些人值班。現在謝光到處告狀,那天工人闖到向大躍的辦公室鬧事,也許就是謝光在背後挑了些什麼呢。向大躍想到這些就惱火,後悔自己當初心慈,同意謝光當書記。其實向大躍早已料到同謝光弄不到一起,他們之間有一種永遠也不能消解的仇恨。自從向大躍正式跟閻玉梅戀愛那天起,謝光心裡就恨透了他。情敵是永遠不能言和的,否則就不會是情敵。這話好像是托爾斯泰說的。 廠道旁堆滿了啤酒瓶子,像小山似的。前天晚上,有幾個工人喝醉了,就在這裡比賽摔瓶子,結果三車間的李志強一口氣砸了一千三百多個也沒失手。向大躍聞訊趕來制止,這幾個醉得已經不知道東南西北了的傢伙,團團圍住向大躍,嘻嘻哈哈地把他又推又搡羞辱了一番,又把他丟進瓶子堆裡,然後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了。這又是一種什麼樣的陰暗情緒呢? 向大躍接任廠長第三天,才知道東風廠是個爛到底的攤子,竟有七千多萬的債務,潛虧了四千多萬。他呆了,他知道東風廠負債很多,但沒料到有這麼多。他朝財務科長拍桌子:「你他媽的怎麼早不講?」 財務科長淡淡地說:「上屆班子不讓講。」 向大躍冷笑:「你可真是個忠臣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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