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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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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看看薛寒芸,心頭一陣酸楚,伸手將薛寒芸握住:「不要這樣說……」二舅的眼睛就濕了。 薛寒芸問:「你讓他們去哪裡? 」二舅想了想:「我想讓他們到西安你二姑那裡去。」薛寒芸點點頭,輕聲問:「建勳,你想讓孩子們幾時走? 」二舅道:「今夜就走,不然一旦有變,就怕走不脫了。」薛寒芸想了想:「讓誰送他們走? 」二舅道:「建業弟弟心粗。我想讓陸副官送他們走。」說罷,就起身看看熟睡的兩個孩子,又對薛寒芸道:「你喊醒他們,我去告訴陸副官。」就轉身走出門去。 薛寒芸帶著兩個兒子走出來時,二舅和副官陸洪川已經站在了院裡。還有一輛吉普車停在那裡。二舅看看兩個楞楞怔怔的兒子,強笑道:「大虎二虎,送你們到西安二姑姥那裡去住幾天。上車吧。」兩個孩子不知所措地跟著陸洪川上了車。吉普車就發動了。 薛寒芸突然喊了一聲:「洪川兄弟。」陸洪川就探出頭來:「夫人還有何囑咐? 」薛寒芸顫聲道:「洪川兄弟,軍長戎馬半生,就這兩個骨肉。就拜託你了……軍長他心裡……」就再也說不下去,深深朝陸洪川彎下腰去,鞠了一躬。 陸洪川慌地從車上跳下來,向薛寒芸行了一個軍禮:「夫人,陸洪川萬死不辭! 夫人但請放心。」兩個孩子就哭了起來。二舅猛地火了:「陸洪川,開車走。」陸洪川就上車。吉普車沖進夜色裡,漸漸消失了。 薛寒芸身子一軟,就歪在了二舅的肩上。二舅歎口氣,就扶她走進屋去了。 這時,馬光走進來。二舅看看他:「馬軍醫,有事? 」馬光說:「軍座,我想請假回鄉了。」二舅一愣,笑道:「現在部隊已經不許准假了。」馬光點頭:「這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想請假的。」二舅悶頭想了想:「你容我想一想。」馬光愣了一下,點點頭,轉身出去了。五舅在他的回憶錄中說,1940 年10 月7 日清晨,78 軍在陰濛濛的天氣裡,向曹候縣城外的張家莊開拔。半路上,天就陰得越來越重,似乎空中負載著千萬斤的重量,到了中午時分,天空終於承受不住,一陣大雨就嘩嘩地落下來。78 軍冒雨趕到張家莊時,鄧天楨的隊伍還沒有趕到。二舅憂心忡忡。 二舅住進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宅子。他感到十分疲倦,剛剛要躺下,門外就傳來五舅的急急的聲音:「軍座,出事了。」二舅皺眉道:「進來說。」五舅神色慌慌地進來:「袁國剛被人殺了。」二舅啊地一聲跳起來,隨五舅走出去。雨已經小了。街上漫動著濕冷的空氣。二舅隨五舅走進機要室,機要室已經站滿了人,二舅看到機要科長袁國剛倒在椅子上,面門上有三個槍洞,血流得滿面,還沒有幹。女機要員被殺死在電臺前。機要櫃被翻得狼藉。兩部電臺都被砸爛。現場十分混亂,有明顯搏鬥過的痕跡。女機要員的指甲裡有血,似乎是抓破了兇手的某個部位。 二舅莫名其妙地恨恨地罵了自己一句:「我真是混蛋。」他揮揮手,讓人把這兩具屍體拖出去埋了,他心裡燃著了一股惡火。冷冷地看了一眼剛剛走進來的譚家軒:「參謀長,你怎麼看這件事的? 」譚家軒擺擺手,讓人們都出去。他點燃一支煙,淡淡道:「軍座,恕我直言,彭長官要對你下手了,這只是開始。」二舅惡惡地笑道:「參謀長還準備有何行動? 」譚家軒看一眼二舅,苦苦一笑:「軍座,你是說我嗎? 你想想看,我若真是要取你的人頭,何必延遲到今日呢? 我與軍座相處已然兩年有餘,莫非對譚家軒的為人軍座還心存戒備? 」說罷,淒然淚下,轉身走出去了。 二舅沒想到譚家軒突然這樣直率。一時呆住了。 五舅進來,對二舅道:「鄧師長到了。」二舅頓時精神一振:「太好了。快讓他進來。」鄧天楨大步走進來,身後跟著周志遠。不容二舅說話,鄧天楨劈頭就問:「軍座,如飛真的去代你開會去了? 」二舅一怔。點頭道:「他昨天去的。」鄧天楨神色大變,跺腳道:「軍座,你好糊塗啊。如飛此番是有去無回了啊。」二舅心裡一緊,臉上笑道:「量他姓彭的敢把如飛怎樣。他欲加害的是我,不會為難如飛的吧? 」鄧天楨歎道:「軍座,65 旅嘩變一事,自然是賀如飛的責任。上邊對軍座早存殺心,恨屋及烏,姓彭的必置如飛于死地,方好向上邊交待。我們一個不去,他鞭長莫及,若有人去,自然是送入虎口,怎能生還啊……」說到此,鄧天楨淚就落下來:「生死有命,如飛真是命中有此一劫啊。」二舅呆呆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周志遠在一旁咬牙切齒:「軍座,把譚家軒那個王八蛋宰了球的,拔了78 軍眼睛裡這根釘子。你發話吧。」他拔出槍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二舅搖頭道:「譚家軒若要殺我,何必等到今日。」三人都呆呆地了。鄧天楨歎道:「軍座,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二舅苦苦一笑:「你有話就講。」鄧天楨道:「眼下局勢已然明朗。上邊就是欲把我們78 軍往日本人的槍口上送,借刀殺人,剷除異己。我們進也是死,退也是死,現在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只是……」二舅盯住鄧天楨:「你直管說罷。」鄧天楨道:「請關先生來。」屋內一片寂然。空氣緊張得有些顫。二舅掏出一支煙,手卻顫抖,沒有點燃,就猛地把煙摔在地上。他一臉淒怨:「罷了! 古建業,去請關紹方先生。」五舅出門去了。 鄧天楨又說:「軍座,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到那三個《中央日報》的記者正在跟譚參謀長的副官曹敬賢嘀咕什麼。他們還在照相呢。」二舅的眉頭皺了起來。 鄧天楨低聲說:「現在78 軍正在危急時刻,對這三個記者是不是可以採取一下非常措施。而且我也不放心他們手裡的膠片。」二舅點點頭:「這事情交給你去辦吧。」鄧天楨說:「軍座放心。我去去就來。」就起身走了。 二舅疲憊地坐在椅子上,他長長籲出一口氣,心裡充滿了傷感。 五舅走進來說:「軍座,關先生來了。」關紹方笑吟吟地走進來:「建勳兄。」二舅一掃臉上的疲憊之色,哈哈大笑著站起身來握住關紹方的手:「紹方兄,請坐。只是心悶,請你過來聊聊。這幾天怠慢你了。」又轉身對五舅道:「除鄧師長外,任何人不許進來。」五舅轉身出去了,關上了房門。 就在我二舅和關紹方密談的時候,《中央日報》的三個隨軍記者被鄧天楨派人關了起來。這三個記者是在譚家軒的副官曹敬賢的房間裡被抓走的。 曹敬賢一臉怒來找譚家軒,他沉著臉說:「譚參謀長,鄧師長對新聞記者這樣幹法,怕是不好吧。這事你要出面說說才好。」譚家軒想了想,點點頭,他就去了軍部。譚家軒一進軍部,卻被我五舅攔住。譚家軒就在門口等候。過了一會兒,就見我二舅和鄧天楨送關紹方出來了。二舅和關紹方握握手,關紹方走了。二舅轉身看了一眼譚家軒:「譚參謀長,有事? 」譚家軒點點頭。二舅就和譚家軒鄧天楨走到屋裡。三個人坐下。 鄧天楨笑道:「參謀長是聽了曹副官的話才來說情的吧? 」譚家軒一愣,就笑了:「無怪乎人稱鄧師長是小諸葛。一語猜中。不過新聞記者還是不得罪為好。軍座,你看呢? 」二舅沒好氣地說:「他們在軍營中竄來竄去的,已經妨礙了軍務。還有你那個曹副官,我聽說他與機要室的血案有關。」譚家軒一怔,就看鄧天楨。鄧天楨朝他微微笑著,聲色不動。 譚家軒有些惱火:「鄧師長,你有何證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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