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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十一 郭克武屠殺青風會

  保州市已經陷入一場恐怖的氛圍中。為躲避敵機轟炸,彭長官三天前已經將北方第五戰區指揮部遷至馮陽縣了。郭克武便以維持治安為名.調了兩個團進駐保州市,並下令宵禁。當夜逮捕了千餘名有青風會嫌疑的市民,第二天一早,將這一千多人綁到保州市的鬧市,以漢奸的罪名槍斃了。登時一片鬼哭狼嚎,保州市人切齒咒駡郭克武是"郭屠夫"、,彭長官聞訊打電話來,問郭克武是怎麼一回事?

  郭克武笑道:"青風會暗中勾結日寇,企圖獻城。"彭長官淡淡道:"郭副軍長,不可濫殺,以防生變。"郭克武笑道:"彭長官放心。上峰也講過的,寧可錯殺,決不

  錯放。大敵當前,還是嚴加防範的好些。屈死一兩個,也是在所難免。"

  彭長官淡淡一笑,就掛了電話。

  但是,郭克武這種血腥的屠殺,並沒有能阻止青風會向他展開更兇猛的報復。

  頭天下午,郭克武的三姨太去街上洗澡,與一個女僕一同被人用繩子勒死在浴池裡。兩個衛兵則被人打死在浴池門口。早上,他坐著汽車去城外視察防務,車行到肖家鎮的橋頭,一個算命的瞎子迎面走來,並不躲閃。司機連連按喇叭,那瞎子竟朝著汽車奔來,手裡舉著一件什麼東西。司機驚叫一聲:"炸彈!"猛地刹住車。車上的姜副官飛快地拔槍探出頭,向那瞎子射擊。瞎子怒吼一聲撲倒了,手中的炸彈轟地響了。瞎子血肉橫飛,橋前就沖出十幾個人來,端著槍向汽車亂射,雪豹就在車中直立起來,狂叫著要撲出去,被郭克武按下了。司機急踩油門,汽車疾風一般沖過去了。

  郭克武隱隱地感到了恐懼。他此時已經明白,自己的血腥屠殺並沒有嚇倒青風會。青風會並非是一幫烏合之眾,那種悍不畏死,那種絕對服從,真正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事組織。而這種行動的迅速和殺人的功效,和這種誓死不肯妥協的強硬態度,更是大大出乎郭克武意料。他有些不解,面對他這樣一個重兵在握的軍事首腦,青風會竟然毫不退縮,且氣焰萬丈。只有將這個組織連根拔掉,才能制止他們這種瘋狂的暗殺,否則,自己在保州市就一刻也不得安寧了。然而在短時期消滅這樣一個根深蒂固的幫門,卻又是一件不大現實的事情。他心中生出了一陣深深的懊悔,當初實在不該賴帳,為了區區幾十萬大洋,就與這個兇殘的殺人組織為敵,實在有些不划算了。他決定再去會一會那個二堂主,他也很想拜見一下分別多年的餘大頭。餘大頭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了。郭克武讓司機向城內開去。

  姜副官砸開了二堂主的街門,一個下人低眉軟氣地告訴郭克武:「二堂主已經多日不曾回來,長官如果找他,可去城東的龍音寺。」說罷,就轉身慌慌地關了街門。

  郭克武笑道:「那我就去一趟吧。」姜副官搖頭道:「那個老傢伙凶奸的很,大哥還是不去的好。」郭克武眉毛立起,冷笑一聲:「老子泥裡河裡都趟過,還怕他暗算? 」龍音寺在城東十裡處的一座山上。郭克武帶了一隊士兵沿著小道上得山去,小路上落葉繽紛,山地裡的莊稼已經收割完了,紫雲英開得滿山,成群的山雀像一片片灰色的雲時時撲進山地裡,啄食著什麼。郭克武突然想,如果沒有戰爭,簡直忘記了這裡是前線呢。他一步步上得山來,已經聽到梵音不絕於耳。

  姜副官帶人先跨進寺院,就見院內十分清靜,院內有幾株柏樹,不高,卻老。有一種所有古殿中所見到的那種蒼涼感。寺廟的門窗卻有些糟朽,也許經過了上百年的風吹雨打。貼在石牆上的青苔已經乾枯,像一塊塊經年的血斑。黑黑的。就不難看出這寺院有多少年月。

  郭克武朝姜副官點點頭,姜副官會意,吩咐士兵向大殿兩側去了。郭克武牽著雪豹,走進大殿,只見幾個和尚盤膝坐在那裡沉聲誦經,並不抬頭。郭克武就在殿內四下觀看。姜副官就要去喊和尚問話,被郭克武搖頭制止。

  梵音迴響,煙飄繚繞,清香醒人神智。郭克武認真聽著木魚聲。好一會,課誦完畢,一個五十多歲的和尚走過來,一聲佛號,深揖一禮:「施主。」郭克武道:「我來找餘堂主說話。」和尚一臉驚詫:「這裡佛門靜地,並無什麼餘堂主。」郭克武笑道:「二堂主在嗎? 」和尚呆呆地望郭克武,不再說話。郭克武笑道:「那我就求上一簽。」和尚就端過籤筒,嘩嘩搖動。郭克武就抽出一簽,低頭去看,只見上寫:秦敗擒三帥。就遞與和尚:「請大師解破。」和尚看過,誦道:「施主,此乃下下簽。有道是,似鵠飛來自入籠,欲得翻身卻不通。南北東西皆難出,此卦誠恐禍無窮。大凶,大凶啊。」郭克武哈哈笑道:「那你們還不動手,還等什麼? 」

  和尚似乎沒有聽懂,打了一揖,回身就走,郭克武輕輕打了一個口哨,身旁的雪豹就猛地竄起,撲倒了那和尚。那打坐的十幾個和尚突然站起,都從衣襟內扯出槍來,與此同時,寺外闖進一群早有準備的士兵,手持衝鋒槍,子彈似狂風暴雨射向這些和尚。和尚們紛紛倒地,聲斷氣絕。

  沾滿火藥味的血腥氣立時撲滿了大殿。郭克武怔了片刻,便走出大殿。天色已是黃昏,滿山落葉飛滾,夕陽膽怯地縮到了山後面。暮色湧動著。

  郭克武冷笑了一聲。對姜副官道:「我看這世上莫非真有不怕死的? 」說罷,郭克武大步走下山去了。

  郭克武在保州市開始了瘋狂的屠殺。他當天晚上就又派部隊抓來三百餘名青風會的嫌疑者,審也不審,就地在街上處決了。同時讓姜副官帶人在青風會的幾處宅子放了大火。一時間,保州市里火光沖天。

  城內的謠言越傳越嚇人,說郭克武要把青風會的幫人斬盡殺絕。但是,屠殺剛剛進行了一天,郭克武正殺得眼紅興起,就接到彭長官發來的戰報,日軍佐田師團一部正迂回向保州市逼近。郭克武暫時放棄了對青風會的報復。

  十二二舅詐降

  1940 年10 月5 日晚上,我二舅收到了彭長官由馮陽縣發來的電報,責問他為何進駐曹候縣。要求78 軍立即返回蒼南縣,與佐田師團接觸。並要二舅立即返馮陽縣參加作戰會議。二舅看罷電報,扔給了譚家軒:「參謀長,你以為如何? 」譚家軒還未開口,一旁的賀如飛跳腳罵起來:「這一幫王八蛋,對軍座不懷好意。軍座不要聽。就在曹候縣呆著。把老鄧也喊回來,讓史堅如黃召濤他們這幫親娘生的去跟佐田打吧。會也不要去開。剛剛關紹方還對我講,姓彭的要對軍座下毒手的……」說到此,自覺失言,瞪了譚家軒一眼,就不再講。

  譚家軒不在意的樣子:「但軍座還是要參加會議的好。否則要給上峰以口實啊。」他目光有些憂傷地看著二舅。

  賀如飛瞪了譚家軒一眼:「會無好會,參謀長不要把軍座往鴻門宴上送吧。」譚家軒皺眉道:「賀師長太多慮了些。大敵當前,我想彭長官還不至於……」賀如飛冷笑道:「怎麼會不至於,我算看透了,這種人打日本人不行,對付我們可有的是狠心毒手。」二舅沒有說話,默默看著窗外。窗外一片死黑,不透一點光亮。有風從窗子縫中吹進來,風中帶著一股潮氣,似乎要下雨的樣子。

  賀如飛看著我二舅說道:「那我就代軍座走一遭。姓彭的也不會把我怎樣的。也就免了軍座抗令不遵的口實。」二舅想了想:「那就有勞如飛了。」他轉身對譚家軒道:「參謀長,給鄧天楨發電報,讓他向曹候縣方向動作。我擔心他讓史堅如那個混蛋算計了。我們也要做做樣子,明天一早就撤出曹候縣城。」他大步走到地圖前,略一思索,手就落在地圖的一個座標上:「後天一早,我們在張家莊與鄧天楨會師。」譚家軒為難地道:「軍座……」二舅擺擺手:「你別再說了。就這樣定了。」說完,就走出了房間。

  二舅來到薛寒芸的房間。我的二舅媽薛寒芸正在燈下讀書。這是她多年的習慣。二舅常常為此感慨,他曾對五舅說過,薛寒芸實在不該跟他結婚。她若與一個學者結合,肯定能做出一番大學問的。

  兩個孩子剛剛睡下,二舅看看兩個兒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薛寒芸放下書,看著二舅。

  二舅想了想,就道:「寒芸,我想讓你和孩子先離開部隊。眼下軍情如火,萬一有個閃失……」薛寒芸道:「如果你怕拖累,就讓孩子們離開吧。這個時候,我是不放心離開你的。只是你想把他們送到哪裡去呢? 你不是說過送他們回野民嶺嗎? 」二舅搖頭:「現在怎麼可能,這是在彭長官的眼皮子下面啊。」薛寒芸歎息:「是我連累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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