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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葛金良卻遲遲不到。秦紅玉原是風塵中人，奈不住寂寞，便每日到林山縣城內的酒樓茶肆去消閒。

　　誰料等了一個多月的光景，卻仍不見葛金良影子。秦紅玉望眼欲穿，慌慌地讓袁勇到口外去迎一迎葛金良。袁勇去了十幾天競不見回來。那天興隆店內住進了幾個從北邊來的客商，秦紅玉忙去打問，那幾個客商說，上個月有一個山西的牲口商販在紫金關被匪人劫了，生死不明。

　　秦紅玉大驚，就欲起身去紫金關尋。不巧一連幾日大雪，道路被封了。秦紅玉就快快地在店內傻等。這天店家高二、牛催秦紅玉結帳。秦紅玉來林山縣帶的盤纏不少，卻都大把大把地花盡了。秦紅玉滿臉愧色道："店家再寬限幾日，待葛金良來了再結帳。"

　　高二牛笑道："你一個弱女子，若真正是做生意，如何總在酒樓閑泡，怕是大戶人家私奔出來的吧？日後人家找上門來，我怕跟著吃了官司。你若交不出店錢，我就認了晦氣，便放你出店，你何必用這話來推我？"說完轉身走了。

　　由此，一連幾天，店裡的餐飯也不再送。秦紅玉就到廚上去討，廚上早已聽了高二牛的囑咐，便冷言惡語或調戲幾句才肯甩出一碗半碗剩飯。秦紅玉心中悽楚，舉目無親，心中竄起一股急火，就病倒在客棧中了。時值深冬，窗外北風惡嘯，秦紅玉頓覺悲涼無比。

　　店家一再催紅玉上路。秦紅玉卻已經身無分文，如上路，自己一個弱女子，如此天氣定會凍餓斃倒在途中的。思來想去，秦紅玉無計可施，只好去賣身為奴。

　　高店家聽秦紅玉說了欲賣身為奴的想法，便笑道："你雖瘦弱，卻容貌姣美，定賣出好價錢的。"

　　秦紅玉苦苦一笑："隨行就市，賣出你的店錢就是了。"高店家就派一夥計隨秦紅玉去了市上。

　　寒風嘯嘯，秦紅玉一路身上寒冷，心中淒然。市上人山人海，鞭炮聲震耳，秦紅玉猛地醒悟，年關將至了，心中更加感慨，就顫顫地取一草標插在頭頂，垂頭坐在市上候著主顧，淚就斷了線似的湧下來。

　　熙熙攘攘，不時過來幾個鄉紳模樣的人，來到人市上看。幾個主顧便站定在秦紅玉面前，爭論價錢。一個黃臉漢子掏出20塊大洋，交與了店中夥計，便色眯眯地過來牽秦紅玉的手。秦紅玉頭不敢抬，心中唉歎自己竟落到這般地步，淚便落得更急。黃臉漢子正要領著秦紅玉走，猛聽到一個高高的聲音說道："今日如何這樣清淡啊。"

　　秦紅玉抬頭去看，只見一大漢帶著幾個隨從漫步走來。走到秦紅玉這裡，大漢打量秦紅玉："這個女子也是要賣身的？"秦紅玉點頭道："正是。做生意賠了些本錢，賣身還帳的。"黃驗漢子笑道："王老闆，這女子我已經買下了。"

　　大漢笑道："李老闆真是眼疾手快啊。"

　　店家小二在一旁笑道："女子怕是不識，這位便是林山縣大名赫赫的王一沖先生。"

　　秦紅玉心中悠地一驚，就更不敢抬頭相看了。一陣寒風襲來，秦紅玉便縮緊了身子。

　　王一沖看看秦紅玉："看你面色潮紅，怕是病了吧。"秦紅玉慌道："這幾曰有所不適。"

　　王一沖想了想，就對黃瞼漢子笑道："李老闆，今天可否給我一個面 子，這女子就讓給王某了吧。"

　　黃臉漢子遲疑了一下，就笑道："既然王老闆看中，在下就讓了。"

　　王一沖就讓下人取過30塊大洋交與黃臉漢子，黃臉漢子接過去了。

　　王一沖問道："大姐口音像是山西人，請教芳名？"

　　秦紅玉羞得不肯報出真名，垂首道："太原人。姓梁。"王一沖又問："我向你打聽一人，你可識得葛金良先生？"

　　秦紅玉一征，就埋下頭道："不識。"

　　王一沖笑道："我曾聽說葛金良先生娶了一個風塵絕色，還不曾有緣一睹啊。"

　　秦紅玉搖頭道："小婦人不知的。"

　　王一沖歎道："葛先生與我做了一筆生意，至今卻無有音信了。真是讓人掛念啊。"

　　秦紅玉心頭一熱，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王一沖。

　　王一沖問道："剛剛聽說大姐做生意賠了本錢，不知道大姐要賣多少價錢？"

　　秦紅玉歎道："我已經是身無分文，只是暫時賣身，得上十幾元，結清店賬，日後家裡來人，我再贖回自己。"

　　王一沖搖頭道："生意上的事不好說的。今日既然讓我遇到，就先借給大姐盤纏，還清了帳目，大姐即可回家。"

　　秦紅玉一怔，搖頭道："不可，小婦人多謝王先生一片誠意。但假若小婦人是一個小人，借了王先生的銀兩，從此一去不回，豈不是要坑了先生。"

　　王一沖笑道："我若借你，就不曾計算你何日還我。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日難。你我都是生意場中人，生意之事賠賠賺賺，日後你若發達了，還我便是。你一個弱女子，在生意場上闖蕩已經十分不易了。"就回頭喊過下人，取過50塊大洋，交給秦紅玉："50塊錢，大姐便可回太原了。如果見到葛金良先生，代王一沖問候了。"說罷，轉身就走。

　　秦紅玉怔怔地接過那錢，呆望著王一沖，不禁喊一聲："王先生。"

　　王一沖轉身笑道："大姐還有何事？"

　　秦紅玉喉頭哽住，一揖到地："小婦人謝過王先生了。"

　　王一沖忙搶過來扶住秦紅玉，笑道："大姐莫要客氣，日後王某若走到太原地面上，還望大姐多多照應啊。"笑罷，就一路揚長去了。

　　秦紅玉起身定在了那裡，直到看不見王一沖了。街中空空蕩蕩，只聽得寒風沿街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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