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皮皮 > 全世界都8歲 | 上頁 下頁
五三


  我在門旁一個陰暗的位置上坐下,看表已經差十分八點了。陸續有客人來,有幾位張森電話中向我點過名的熟人,環顧四周發現我之後,便走過來寒暄。

  「咳,幹嗎坐在這麼陰暗的地方?一定有陰暗心理。」

  「彼此彼此,我坐這兒的主要原因是頭疼。」

  來的人多起來,幾位熟人也都湊過去,我再一次看表,差兩分八點。黑梅還沒到。

  看到那些人輕鬆的笑臉,我心中忐忑不安的感覺多少減輕些。我發現張森的目光時不時往門口掃一下,然後看看我,這一切都像他的下意識動作。

  晚會正式開始時八點過五分。張森夫婦分別說了幾句套話,大家便隨意了。音樂不知何時響起的,女人們努力地吃著,自助餐很豐盛。

  男人更多的是喝酒,準確地說是端著酒杯站在一起,邊啄邊聊。我無心吃喝,黑梅仿佛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讓我時刻警惕著。張森替我端過一杯橘汁,比起他,我還不算是最不好過的人。

  他若無其事地坐在我旁邊,眼睛看著亂哄哄的來賓,話卻是對我說的:「她要是不來,我給全公司的人發獎金。」

  我笑笑,沒接話兒,我覺得他似乎已經不太能夠進行正常思維活動了。

  張森回到人們那兒去。

  我看著眼前的這些人,男人。女人,感覺喝到嘴裡的橘汁還蠻清爽。幾分鐘後,我的觀察便小有收穫。我發現在一起聊天的男人看上去十分專注,但他們的眼神兒十分忙碌,至少面對我的那幾位男士如此。他們的眼神兒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在整個房間環視搜索,決不放過一個異性,哪怕是一隻剛進門的小耗子,只要是雌性的,也會被審視。

  審視的過程並不漫長,一旦選中了,便命令嘴說出一個離開的理由,或者索性只說個「對不起」,便追尋而去。

  令我驚歎的是,他們的眼力非常到家,僅僅是用眼睛巡視一下,選中的目標十個有九個是能繼續接觸的。

  在女士圈中,有一位退休女演員很扎眼。渾身上下集中了眼下最流行的各種名牌。

  人很靚,但依照王朔的標準,俗了點。這位私下被人叫做「大眾聖母」的靚女,是男人議論的話題,而且經久不衰。關於她的各種緋聞~傳再傳,而鮮聞傳出的作用跟股票炒的作用差不多,使得這位靚女的扭力無限增值,被吃不著葡萄想吃葡萄的男士潛移默化地抽象了。

  在辦公室或其他某些特定場合,我曾親耳聆聽過男人對她的議論,百分之九十是極力貶低,在承認她漂亮的前提下,渲染她的生活開放程度以及寄生程度等等,因此這種場合他們不避諱別的女人在場。

  晚會上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有三位認識我的男人向我悄悄打聽那個戴最長耳墜的女人是誰。這三位中至少有兩位曾私下議論過這個女人。當我告訴他們這個女人就是他們曾經充分議論過的xxx時,他們的反應都是:盯盯看著人家,自言自語地說:「就是她呀,也不像傳得那麼漂亮啊,不過還行。」

  這時,我在心底裡慶倖我的丈夫有一個至少對我來說是極好的專業:地質。他的專業決定他一年中有半年看見的都是美麗的大山,再細看也不過是更美麗的石頭。倒不是我特別擔心他另有所愛,而是總看見石頭或者大山可以讓他多幾分在重。

  我喝光了杯中的橘汁,捧著空杯坐在那裡,仿佛離開門口一步就會有背於人家的囑託。一位我不認識的男人走近我,對我說了聲「你好」。我沒有應答也沒有任何反應,我直直地看著他背後的人口,直到他小聲說我「神經病」時,我才相信我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黑梅和一位文學界有頭有臉的名流挽著胳膊走了進來。

  這位年後五十的名流在大紅大紫之前,曾在我現在效力的報社任過基層領導。他離開報社時我還沒來,但我想王伊平不會不認識他。

  黑梅穿了~件黑金絲絨的長裙,開領很大,露出白白的肩頸,格外醒目。她進門後的幾分鐘裡,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她把頭髮盤在腦後,沒戴任何首飾。你雖然能從她這身打扮中看出出處,即使受過安娜·卡列尼娜的啟發,但是仍然好看。只是她過分招搖的神情與這身姻雅的裝扮不相符。

  我認識與黑梅同來的人,我還得稱他為老師,儘管他的作品我讀得不多,但的確寫得不錯。

  「石老師,您來了。」

  在我和石老師打招呼時,黑海甩開我們,直奔張森。我只好跟過去。她拉起張森的胳膊,輕輕一搖,張森手中的酒便漾出一點,灑在衣襟上。黑梅像沒看見這一切似的,大聲說:「張總,好久不見,您金婚紀念我來晚了,真是抱歉!要不是等石老師,我不會遲到。」

  「是十周年,不是什麼金婚。」張森儘量平靜地對黑梅說。

  「都一樣,能說明的只是您是忠貞的丈夫。您太太在哪兒?介紹一下嘛。」

  張森求救似的看我~眼,我走近黑梅,使勁捏住她的臂肘,卻被她使勁甩開。這時,五老師與王伊乎一同走過來。

  「這位是黑小姐,咱們省有前途的女詩人,報告文學寫得也很有分量。這位是王伊平女士,張總的太太。」

  石老師介紹著,我氣得不行,甚至有點懷疑石老師知情而且故意這麼幹。

  黑梅和王伊乎互相致意,接著黑梅說:「張太太真漂亮,一點也不像快四十歲的人。

  怪不得張總者跟我們誇太太。「

  王伊平微微笑著,沒說什麼。

  張森說:「黑小姐為我們公司寫過巨型報告文學,文筆一很好。」

  黑梅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張總您別逗我們了,我可沒有寫巨型報告文學的手藝。」

  張森尷尬地笑笑,沒有接話。

  我拉起黑海,大聲說:「咱們一邊涼快涼快,你沒看見男人都運足了氣,想阿談到底,你受得了,我可不堪忍受。」

  黑梅聽話地隨我走過來,我們走到放食品的地方,她拿了一杯白葡萄酒,我拿了第二杯橘汁,她低聲惡狠狠地對我說:「你要是再攔我,我就大鬧。說話不算數。你別忘了,你是我的老大,不是張森的,立場別站錯了。我不能讓他什麼便宜都撈到,他欺人太甚。」

  「你想想後果,最後從裡到外傷個遍的是你。」

  「為什麼是我?」黑梅理直氣壯地問我。

  「因為你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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