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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11.最後的浪漫

  黑梅說:「他肯定能請我參加晚會。」我認為他能這麼做的理由極端不充分。他是黑梅的情人,叫張森。

  在我強調理由時,黑梅憤怒地大叫起來:「什麼叫理由?說穿了不過是男人有時候需要的藉口。他有理由開什麼慶祝張森王伊平結婚十周年晚會嗎?他沒有,可他決定開,而且執意要開,而且就在明天晚上,而且根本不管我,而且不理睬我的哀求,恐嚇等等一切措施,他有理由嗎?」

  黑梅有些語無倫次,說完就哭了。黑梅長得漂亮,白白淨淨的大高個兒,大家都很喜歡她。在學校時,因為那支有名的牙膏,所以熟人朋友都叫她:黑妹兒。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雖然與我一樣是個編輯,但還是一位在全國也有些名氣的詩人,她的詩寫得幽怨淒美,我想對別人也許有用的勸慰話,對黑妹兒不太合適。

  她曾認真地對我說過:「我什麼都懂,但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她一直為一個男人苦著自己,她說那個男人因為孩子不能離婚,而她也不能因為他不離婚而離開他,她愛他。

  黑妹兒還在哭,我想制止她這種出自心底的,讓人心疼的嚎叫。

  我說:「稱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那個人是張森?」

  「現在告訴你不行嗎?你用不著理直氣壯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免得你上班看見他老婆良心不安。」

  『你是說王伊平?我們幾乎沒什麼往來。「

  「都一樣。」黑梅說完走近書架兒,把我丈夫的一條煙拆開,她點上一根,仰頭吐出一個煙圈兒,情緒稍稍穩定。看著黑妹兒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情緒起伏激蕩,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別再寫詩,落毛病。

  「明天你去嗎?」我問黑梅。

  「我不去。」黑梅笑著問我,「你呢?」

  「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去呢?」

  「我也去。」

  「好,一言為定!我不去。其實我去了什麼也改變不了。我和張森的愛情雖說也是個既成事實,但卻建立在另一個既成事實之上,很不道德,對不?」

  「夠了,別再要自己了。」

  「還有一點兒就夠了,一個不道德的人去那麼莊嚴的場合,能讓張森的虛偽更虛偽嗎?能讓王伊平的尷尬和可笑減輕一點嗎?都不能。所以,放心吧,老大!如果張森死皮賴臉拖你去,你可要信任你妹妹,堅決回絕。」

  我答應。

  黑梅看著我,一時無言。從黑梅憔悴的面容上我能讀到她與張森艱苦卓絕的鬥爭過程。黑梅任性,但生性軟弱。有好多次她發誓離開那個讓她自尊心受傷的男人(也就是張森),但只要張森以痛苦狀出現,她立刻溶化了自己。她喜歡說的一句話是:「我看他那樣兒太可憐了,我不能再打擊他。」

  黑妹兒從不憐惜自己,因此也就看不到自己命運的走向。有時,我很欽佩黑梅的勇氣:她不在乎自己最終將會怎樣,即使輸,也是一個輸得起的人。

  我摟住黑梅的肩膀,黑梅笑著掙脫了。她說:「一言為定,你可別說話不算數。」

  黑梅那麼快地離開了我的家,看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我想她一定是流著淚的。

  張森果然打電話給我了。他沒說晚會的目的和性質,他只是說有個聚會,都是熟人,還特意點了幾個我認識的人。

  我懶得跟他兜圈子,便捅開了說:「你要我去,無非是擔心我的朋友,你放心好了,她昨天已經再三表示,不去參加你的晚會。」

  「你信?」

  「我當然信。」

  「那好,我告訴你,昨天她從你那兒回來,就把我找去了。她大鬧了一場。你不能想像她鬧到了什麼程度,她摔了手錶,砸了電視,這還是次要的;她用煙缸把我的頭敲了一個大包。」

  「你想離開她?」

  「不知道。我現在沒時間坐下來細想這些事,我已經焦頭爛額,所以請你務必來。」

  「晚會必須辦嗎?」

  「是的。老大,嗅,對不起,黑子老這麼叫你,我也順嘴叫了。」

  「沒關係。」

  「我跟你說,黑子這麼鬧,晚會就更不能取消。我還是不是男人?我不能太縱容她。

  她有時候一點兒道理不講。「

  「你覺得這樣的晚會能給你妻子帶來好處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妻子是個好人,結婚前就跟我受了不少苦,那時候我真窮。結婚時,我親口對她許下了這個願,結婚十周年時,大慶一把。我做不到的事,我不向她保證,但保證的事,我必須做到。」

  「懂了。好吧,我去。」

  「真是謝謝你了,老大。好了,電話裡我不多說了,忙完這個,咱們找個機會。」

  晚會八點開始,我早到了半個小時,我希望黑梅進來時我已經做好各種準備,像聽到警報的消防隊員那樣。

  這是一個叫「淵」的咖啡屋的二樓,是一個不太對外營業的酒吧。它屬￿張森所在的銀華合資公司,因此,張森在這兒也是主人,從他的行動和表情中不難發現主人翁的特點。服務小姐佈置好了冷餐,便都換裝了,變成了笑哈哈的客人,暗中照應真正的客人。吧台上面有一個小橫幅:「張森王伊平結婚十周年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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