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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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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離開妹妹家的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在家吃火鍋,邊吃邊聊。第一個感慨是妹夫發出的,他對妹妹說: 「老婆,以後,我們在家吃飯怎麼樣?」 「好啊。」我妹妹說。 「我做。」妹夫說。 「誰回來早誰做,都早回來一起做?」妹妹對她丈夫說。妹妹這句我聽起來很平常的體貼話,弄得妹夫很激動,眼淚差點下來,我多少有些不解。 「大姐明天就走了,我不想再瞞著。」妹夫看看我,又看看妹妹。妹妹不可置否的表情,似乎不反對妹夫攤牌,他便接著說,「其實,這些天我們回來晚,有時是工作應酬,有時是我們在賓館吵架。」 飯桌上已經關火的火鍋,一層油膩漂在湯上。我用筷子捅破了油層,露出火鍋的褐色的湯底。 「我做了一件蠢事,詳情大姐你別問了。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阿芒,我發誓,從來沒這麼想過。如果我沒理解錯,」妹夫轉向妹妹,「阿芒,你是讓我回來了,是嗎?」 「你不是已經回來嗎?」妹妹故意製造一點輕鬆的氣氛。 「真正地回來,讓我繼續做你丈夫。」妹夫說完期待地看著妹妹,妹妹點點頭,之後補充說,「做飯勞教自己。」 妹妹突然哭了。她頭伏在飯桌上大哭起來。我想過去安慰她,被妹夫攔住了,他眼裡含著淚光,輕聲對我說: 「大姐,讓她哭吧。這是她第一次哭。她要是再不哭,我就瘋了。」說著,妹夫也流淚了。 我坐在妹妹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妹妹因為哭泣聳動的肩膀,淚水也靜靜地流了下來……為阿芒,為妹夫,為自己,為常文,為老方,也為沃爾夫岡……淚水只為「為了」而流,不為「為什麼」。為什麼,忽然變得那麼不重要。 妹夫從浴室裡取來了熱毛巾,走近阿芒,輕輕扶起她,然後用熱毛巾為她擦臉。阿芒抓住毛巾按在臉上,倒在丈夫懷裡,繼續哭……漸漸地,她哭聲中的悲傷沒有了;漸漸地,我從她的哭聲中聽到了令人安慰的疲憊;漸漸地,我從她的哭聲中聽到了某種屬未來的幸福。妹妹終於不哭了,她好像把心裡積鬱的一切都哭出來了。她用毛巾捂著嘴,頭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像一幅畫一樣。 「姐,一二三,大家停止哭泣,不然我們家該發大水了。」妹妹疲憊地說。 「婚姻只有婚姻的動人之處。」我情不自禁地說。 「姐,這話你可千萬別出去跟別人說,人家肯定當瘋話聽。」妹妹坐到我旁邊,摟著我的肩膀,「不過,我相信你說的是心裡話。姐,既然你這麼看待婚姻,結婚吧。」 「就是,大姐,結婚吧。要是有個姐夫,我們四個人肯定玩兒得痛快。」 這天晚上,妹妹和我一起睡的。我們躺在兩張並列的單人床上,好像在賓館的房間裡。我問妹妹為什麼把客房設計成這樣,她說這樣容易改成兒童房間。接著,她慢悠悠地說,她不是一開始就不想要孩子,逐漸才變成這樣的,到底怎樣變成這個樣子的,她也說不清楚。我問她,是不是跟他們感情生活的「挫折」有關係。她覺得沒關係,之前他們已經有這樣的共識。阿芒顯然不願意多談自己,她看我半天,之後問我: 「我等到現在,手術完了,你也恢復了,明天要走了,該跟我說說那個人了吧?」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太籠統了。」 「你想知道他是怎麼跟我做愛的?」我開玩笑說。 「當然,你要是肯說,我肯定聽。」妹妹說,「你心裡有把握嗎?」 「你指,我對這個人?」 「我對他的年齡有把握。男人到了一腳中年一腳老年的年齡,估計不會太折騰了。」 「有道理,但他這麼多年習慣了婚姻,儘管他對自己的婚姻非常不滿,但每天還是在享受婚姻帶來的便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妹妹說。 「我明白,非常明白。」 「不過,你也不是很自我的人,能很好地照顧別人,何況是你愛的人。可我還是想提醒你,中年人的結合比年輕人的結合更困難。一開始的共同生活,我估計不是欣喜若狂,反而……」 「你跟妹夫呐?」 「我們是結婚後才開始戀愛的。」 「可你結婚前跟他見我們的時候,看上去相親相愛的,不至於把我們都當傻瓜刷了一把吧?」 「姐,你真是有點兒傻,那時候我多年輕啊,哪兒懂那麼多啊,覺得他性格還有各方面條件都跟我很合適,加上我也挺喜歡他,以為愛情就是這樣的。」 「然後呐?你知道愛情不是這樣了?」 「結婚後,我們的狀態跟別人談戀愛差不多。你知道那時候還沒買這個房子,他有個兩室,我有一個單室,我們偶爾見面,平時打電話,各忙各的,加上出差等等,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很多……漸漸地,我覺得愛上他了,跟過去的感覺不一樣了。」 「那時候,你很少跟我談他,一問你,你也是一含糊就過去了。」 「我不是那種女人,你知道的,整天談自己的丈夫和男朋友,多煩啊!」 「現在好好說說,也許可以給我指導指導,感覺怎麼不一樣了?」 「比如說,擁抱的是相同的身體,但感覺不一樣了。撫摸的是相同的皮膚,心裡想的不一樣了。過去,我跟他在床上,腦子裡幾乎是空的,後來,伴隨我的各種念頭,都是我從未有過的,有些發瘋的感覺,想更親近他,恨不得鑽進他的身體裡;想為他做更多,想伺候他,想給他做早飯,想給他洗衣服,想看他享受這一切時的表情等等。」 「後來,是這個房子,是真正的婚姻生活。」若有所思地說,更像是說給自己。 「沒錯,然後開始無聊,然後是出軌。」 「你們沒在一起的時候,你保證他沒出過軌?」聽了我的話,妹妹搖頭,沉默了一會,她說: 「我從沒問。我把這當成我送給他的禮物。」 「為了?」 「為了他帶給我的愉快。」 「你這麼說,你們的未來也有把握了。連接夫妻不就是愉快嗎?!」 「沒錯兒,夫妻也像小孩兒,記吃不記打,記住的都是愉快的。不然,分開很容易。」 「也許在這個意義上,我和常文很合適。但是……」 「但是什麼?」 「我面對不了他的婚姻。」 「我早就想到了。姐,流產後,我覺得你在心裡開始準備了。」 「準備什麼?」 「準備跟常文分手。」 妹妹的話驚呆了我,沒有任何反駁的力量,害怕她說的是對的。 ——吳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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