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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在劉雲眼裡,王書和彭莉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妻。王書的意外死亡甚至讓劉雲想起一種老百姓的說法,太好的夫妻不到頭。可是耿林的日記卻向劉雲描繪了另一番風景,王書愛的女人竟然不是他的妻子。劉雲理解不了的是,一個心中有別的女人的男人,怎麼能對妻子那麼好,或者說,他怎麼能讓妻子那麼幸福。她覺得這世界有點亂了,有一瞬間,她競閃過這樣的念頭,去問問耿林,王書到底是什麼樣的魔鬼。

  劉雲走到彭莉家附近時,發現彭莉在樓下等她。她覺得彭莉太客氣了,彭莉卻說劉雲是稀貴客人,值得一迎。彭莉說完這話發現劉雲當真了,就加了一句說,她也是順便吸吸新鮮空氣,說著挽起劉雲的胳膊,一起上樓。

  王書和耿林是莫逆之交,但並沒有使劉雲和彭莉也成為朋友。雖然他們有過泛泛的交往,但卻不存在更親密的可能。劉雲對舞蹈演員天生有偏見,她認為所有的女舞蹈演員都是盛氣淩人拿姿作態的。彭莉雖說早就不跳舞了,但永遠保持著舞蹈演員的特徵。所以她對劉雲的熱情都被劉雲理解成沖她丈夫來的。有一次劉雲對耿林說,妨礙她和彭莉成為朋友的另一個原因是,她看不慣彭莉總是在外人面前跟自己的丈夫親呢,難道他們沒有家嗎?她記得耿林當時說的話是,「女人總是看不上女人。」

  「哎,我說,劉雲,自從上次見你到現在也沒多長時間啊,你怎麼瘦成這樣了?」彭莉給劉雲拿來水果,倒了茶,然後就發出了這樣的驚歎,引得劉雲心裡一陣難過。劉雲能想像出她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

  「是嘛,」劉雲還是想掩飾,儘管現在她十分同情彭莉,但還是不能信任她,一句話,她現在還不想讓彭莉知道她和耿林的事。「可能是因為最近睡眠不好。」

  「那你可得小心,」彭莉認真地說,「這個歲數失眠,恐怕就難好了。」

  不知為什麼,彭莉的勸慰儘管出自關心,也讓劉雲聽上去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她打量一下彭莉,發現她也瘦了一些,但由消瘦帶來的幾分憔悴恰到好處地使彭莉增加了點點憂傷,這憂傷讓她看上去比從前灑脫,更有味道,把她過去一向表現在外面的美,往內心移了移。劉雲朦朧地感到,男人會比從前更容易被彭莉吸引。但她沒有把這些感受都說出來,對於一個醫生來說,劉雲不善於表達不清晰的感受。

  「你好像也瘦了。」劉雲說完馬上又加了一句,「最近怎麼樣?」

  「我還能不瘦嗎,」說完彭莉神情黯淡,「我也是睡不好覺。」

  劉雲沒有說話,她心裡突然很難過,一股強烈的同情心在她心裡產生了。

  「我真是完蛋,」彭莉說得隨便,「到現在還是想他,尤其到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就止不住眼淚了。」彭莉的嘴角還留著一點微笑,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劉雲見此情景鼻子也酸了。

  「想開點。」劉雲說。

  「道理我都明白。好多女人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丈夫死了,能找的也都另找了。」彭莉看一眼劉雲,「我知道我長得不醜,可我不想找了,找了又能怎麼樣,再也不會有人能比王書對我更好了。我有過這麼好的丈夫這一輩子也夠本兒了,值了。」

  劉雲聽彭莉這麼說非常感動,不由地想到命運,女人們常常因為嫁了不同的丈夫而有了不同的生活,同時也決定了她們對生活的態度。彭莉因為有王書有了這樣的感歎,反過來,如果一個女人沒有好丈夫,沒有愛情,只有成功的事業,她能覺得這一輩子值了嗎?劉雲馬上在心裡做出了否定的回答,她更堅定了自己眼下的看法,男人或者說感情,對女人太重要了。

  「你得試試做點事,分散一下精力。」劉雲對彭莉說。

  「我知道,可我不知道幹什麼。王書活著的時候,總是什麼都替我安排好了,我都習慣什麼都不管。」

  「他的公司現在誰管呐?」劉雲再一次想起耿林的日記。

  「他弟弟。」彭莉說,「有時候我想,有個好丈夫一方面是好事,一方面也不是好事。好事是你能幸福,不好的事是你喪失了自己的能力,像個孩子。不瞞你說,我們結婚這麼多年,王書從來都是摟著我睡的,他要是不摟著我,我就睡不著。所以有時他出差,我要不是正趕上上班,我都跟他一起去。反正多一個人也就多點車票錢。所以,你看,我怎麼調節,我是跟他活在一起的,我們的生活表面是分開的,實際是粘在一起的。」

  劉雲眼睛發直地看著彭莉,彭莉移開目光,接著說下去。

  「現在,女兒大了,今年上高中了,我就這麼過了,我不調節了,我要是想他了,我就使勁兒讓自己想。人家都說,憂鬱讓人少活七年。我才不管呐,我只要能活到我女兒上大學,就夠了。孩子一上大學就獨立了,經濟上,她叔叔那兒都包了,反正公司是孩子她爸爸的。孩子出去了,我要是還那麼想他,你說,我幹嗎不去找他,何必這麼苦念著。」彭莉說到這兒,抬頭看看劉雲,然後不好意思地笑笑。

  劉雲沒有說勸阻的話,儘管她知道禮貌上是應該馬上說的。可她心裡這會兒無比羡慕彭莉,她能理解,女人一旦獲得了巨大的感情,她的生命就變得渺小了。

  這會不會就是女人的命運,或者就是女人的本質。

  「不好意思啊,光是我說話了,喝點茶,涼了吧,我再給你添點兒水。」彭莉起身給劉雲倒水。「哎,對了,你怎麼沒和耿林一塊兒來啊?」

  「啊,他進修去了。」劉雲還沒想好,就把謊撒了。

  「是嘛。」彭莉輕聲說了一句,把劉雲的杯子又放到她手邊。她想起,王書死後耿林的那次來訪。耿林對她說了許多在她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但讓她高興的是耿林的態度,對她十分交心。從那以後,她一直覺得耿林希望他們變成知己。但現在,耿林進修這麼大的事,她這個知己竟然不知道。

  「什麼時候回來啊?」她問劉雲。

  「你女兒去哪兒了?」劉雲沒有回答,相反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去她奶奶家了。」彭莉漫不經心地回答,目光卻一直盯著劉雲,她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劉雲站起來,走近一個櫃子,看上面擺著的夫妻照。照片上的彭莉笑得十分由衷,劉雲好像覺得這世界已無規可循,但她知道,她不能把耿林日記的內容告訴彭莉。無論是誰都會像她一樣不願意破壞彭莉所沉浸的感情。

  「你們兩個真是幸福的一對。」劉雲對著照片說。

  「可惜不到頭。」彭莉說,「耿林對你也錯不了吧?」彭莉問。

  劉雲回過身,對彭莉笑笑,然後坐回到沙發上。彭莉保養得極好的臉讓她覺得幼稚。

  「怎麼說呐?」劉雲含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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