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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老外激動地站起來,對耿林大聲說:

  「你這是侮辱我,你沒有權力說我是孩子,你是什麼?」他的英文不是十分流利,耿林因此判斷他不是英國或美國人。

  「好,」耿林用英語說,「你不是孩子,但她是我老婆。」

  老外聽罷立刻把手拿開,婁紅就勢也拿開了自己的手。

  「我不是他老婆。」婁紅用英語對老外解釋,老外終於給弄糊塗了。他四周看看,一次又一次把他瘦骨嶙峋的肩膀聳起。這時,吳剛走過來,老外像看見了救星,站起來,對吳剛又聳了兩次肩膀,然後用生硬的漢語對吳剛說了兩句話,好像他一百年前就知道,吳剛不會英語,而且永遠也不可能會。

  「中國人,太複雜。」

  「你可真是個老外。」吳剛說。

  「太複雜,他們太複雜。」老外這麼說的時候,沒人能明白,他懂了什麼。

  耿林和婁紅進了公園,他們默默尤語地朝另一個門走去。耿林希望他們能回到他們的小屋,讓他有機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以便安慰婁紅。

  但婁紅在她曾經裸體躺過的那片草地前停止了。突然間,她覺得時間在眼前變得具體了。他們在這兒開始了一切,也許今天又該在這兒結束了。

  耿林猜到了婁紅的情緒變化,立刻把婁紅摟進懷裡。他用力擁抱她,再用力。每次他這樣擁抱她,她都能從中獲得力量,堅信他們的愛情能活很久很久。可是今天婁紅在他的強有力的擁抱中平靜地提了一個問題:

  「你能現在在這兒跟我睡覺嗎?」

  另一對相互依偎著的情侶,由他們前邊不遠處經過,耿林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依舊擁抱著婁紅。

  「你想說我現在提的要求太過分了吧?」婁紅掙開耿林的擁抱。

  「我們回家去,回家去,你脫光了,讓我好好抱著你。」耿林又試圖接近婁紅。

  「你放心,我只是逗你玩兒,我不會再要求你對我盡義務的,一天兩次,對誰都太多了點兒,不是嗎?」婁紅的話傷害了耿林。

  「你怎麼說這麼難聽的話?」耿林責問。

  「那麼難看的事你都做出來了,還不允許我說說嗎?」

  「我做什麼了?」耿林大聲問,好像婁紅剛剛進行了無根據斥責。

  「去問你老婆,別問我!我們兩清了,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別再來煩我。」

  婁紅說完轉身就跑,耿林剛想說什麼,來不及開口,就追婁紅去了。

  耿林完全沒有想到婁紅跑得這麼快。他開始認真追趕她。婁紅撒開長腿,姿勢優美地跑著,在月光下穿過林陰回廊,穿過草坪,穿過盤繞的古樹。耿林在快追上婁紅時又故意放慢速度,他想多看看婁紅奔跑,她再次抬手撩開低矮樹枝的動作,都能讓他激動起來。他覺得婁紅有取之不盡的女性美,他永遠也不想失去她。在奔跑還沒有停止時,他已經在心裡決定:無論如何想辦法把婁紅弄回小屋兒,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承認下來,無條件地道歉。

  今晚,耿林想一整夜都跟婁紅在一起。

  在耿林像土匪搶劫壓寨夫人那樣追上婁紅,並把她塞進出租車後,他和婁紅呆一整夜的願望實現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婁紅給她母親打電話說她住在女朋友家,為什麼她母親毫不懷疑地就相信了。於是他問婁紅:

  「為什麼你先說要離開我,然後又為我做這麼多?」耿林為婁紅脫下外衣。

  「因為你像個強盜。」

  「女人都喜歡粗暴的男人嗎?」

  「別胡說八道了,我不喜歡粗暴的男人,但喜歡盡心盡力愛我的男人。」婁紅把雙腳搭在床頭,「還沒有一個男人能跟我後面跑這麼遠呐。」

  「我過去在大學跑中長跑。」耿林說。

  「什麼?」婁紅跳起來摟著耿林的脖子,「我也是哎,我們真是天設的一對,地配的一雙。」

  耿林順勢抱住婁紅,語氣誠懇地說:

  「那我們就別吵了,好好把眼前的難關過去,以後永遠生活在一起,也給我生個女兒。」

  婁紅放開耿林,坐回到床邊,她看著耿林,像看著一個受尊重的老領導:

  「你能為我做幾件事嗎?」她問。

  耿林微笑著點頭,心裡幻想今晚美妙的房子,以及這美妙之後的長夜,他們可以徹夜相擁,一起睡去,睡到遙遠的夢鄉,再一起醒來。

  「把頂燈關了,把地燈打開,把床頭燈打開,把蠟燭點上,把那盤豎琴的輕音樂放上。」

  耿林一一照做了,一邊做一邊湧起不規律的心悸。劉雲也是一個會營造氣氛的女人,但她從沒有婁紅這樣的高高在上的態度。這蠻橫但果斷大膽的指使,讓耿林感到新鮮和陶醉。當耿林做完了這一切時,婁紅把他按在沙發上坐下,她坐在旁邊的床上。她認真地說:

  「現在我們敞開談吧。」

  婁紅的話仿佛給了耿林當頭一棒,他知道遲早躲不過去的時刻來了。他想,難道世界上就沒有一個優秀的女人是寬容的嗎?他沮喪極了,但一點辦法也沒有,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變得這麼軟弱,這一刻裡他沒有想到是愛情。

  「必須得談嗎?」他試探了一下。

  「也可以不,」婁紅說,「但,那就分開。」

  「那還是談吧。」耿林低頭想點一支煙,怕婁紅反感,所以忍住了。

  「你跟劉雲睡覺了?」婁紅不愧是婁紅,一下就戳到了你膩歪的地方。

  「你讓我說什麼?你提這麼個愚蠢的問題。」耿林咕噥著。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婁紅此時變成了一個法官,頭腦思維既敏捷又有力,說話帶出的刺兒仿佛都浸了毒汁,「我還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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