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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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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個身材魁梧、身穿橘黃色號衣的女人從珠簾後鑽出來,也不說話,一左一右,把我老婆夾持起來。左邊那位腰裡鼓鼓囊囊的,我擔心那裡藏掖著一件能置人於死地的法寶。果然有法寶。她掏出了一個用天鵝絨包裹著的、用名貴的紫檀木精心製成的紡錘對準我老婆的後腦勺子輕輕一擊,我老婆就像堵牆壁一樣倒在地毯上。她們把她翻轉得仰面朝天。右邊那位黃衣女人掏出一張傷濕止痛膏,剝開,用嘴巴哈哈,然後像往鍋沿上貼餅子一樣,把傷濕止痛膏貼到我老婆的嘴上。我驚愕得不能動,眼睜睜地看到她們把我老婆抬到一個房間裡去了。 鋪地毯的小房間裡只剩下我和手持火把的女郎。她的眼睛被火把映照得宛若珠貝。她對我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往前走幾步,牆壁上一扇暗門豁然開啟,門裡黑乎乎的,不知道有什麼名堂。女郎看著我,舉著火把走進門去,我迷迷糊糊地、不知不覺地跟著她往黑暗裡走。火把高擎,把半圓形的房頂照亮,一根鮮潤如翠玉的絲瓜從上邊垂下來,絲瓜的尾巴上還懸掛著黃花,黃花過於漂亮,好像用絹做成的。很久之後,我才想到,為什麼只有結黃花的絲瓜而沒有絲瓜葉子呢?為什麼只有白色的蛺蝶在絲瓜間翩翩起舞,而不見金色的蜜蜂採花釀蜜呢?女郎把火把插在牆壁上,拿出一根火絨,點燃了十九根粗大的蠟燭,周圍立刻輝煌無比。牆上滲出的水珠像珍珠一樣。 她單薄如蟬翼的衣裙被燭光照徹,裡邊的肉體如同裸露。她看著我笑,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她摸了一根紅粉筆,往一塊石板上寫字,她寫了些什麼字呢?她寫了些這樣的字: 我是你的老姑奶奶!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她看著我笑。 她扔掉粉筆,推開一扇門,顯出一個房間。房間地面上鋪著雪白的瓷磚,正中有一個貯滿熱水的大浴池。水裡有一股濃重的硫磺味道。她把我推進房間,自己也跟進來,順手把門關上。房間的天花板上射下一片橘黃色的柔和光線,熱氣升騰,變成彩綢般的雲霧。她也不管我,自己脫了衣服,縱身跳進池水,把熱水濺起不知有多麼高。 我摸著腮上被熱水燙得麻酥酥的地方,心煩意亂地看著她在池水裡游泳。她游泳的技術嫺熟優美,確實不可多得,我看得有些發呆。後來她仰在水面上,眯縫著眼對我微笑著。那些水從她皮膚上流過來流過去,她的皮膚好像有一層油脂,水無法濡濕它。 我的身上又有了被線蟲騷擾的痛苦。她好像早就知道,舉起一隻手,招呼著我。我猶豫了一下,便開始脫衣服。脫最後一件時,好像在犯罪。但終於脫掉了。我縱身一跳,便進了池子。水燙得我幾乎要窒息,我本能地想跳上池去。她飛身一躍,像一條大銀魚,撲到了我身上,抹著我的脖子,把我按到水下去。她用手抓我,用腳踢我,用牙咬我。後來,她放了我。我筋疲力盡地爬上池子,坐在冰涼的瓷磚上,垂頭喪氣,無聲地哭泣著。 門外有人在走動,緊接著響起敲門聲。她舉起一隻手,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哭出聲音來。我全部照辦。她按著池邊,緩緩地把身體從池水中拔起來。因為胛骨高聳,她的背上顯出一條溝。水珠從她的修肩上流到那條溝裡去。她的臀和腿也出了水。一切都顯得美妙無比。敲打門板的聲音愈來愈急促和響亮。她站在池子對面,背對著我,靜默三分鐘。突然間她轉過身來,正面對著我,臉上是那般神秘的、詭奇的笑容。她這種笑容人世間難尋找,一見如故,終生也難以忘懷。保持了這姿勢幾分鐘,她。門板的巨響好像無法進入她的耳。她從一個地方拿起一節蠟筆狀物,然後仔細地塗抹著乳頭。她的兩隻乳房筆直前挺,乳頭微微上翹,這在有著巨大吸引力的地球上,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她把一隻乳頭塗成粉紅色,宛若一顆水靈靈的櫻桃。她開始塗抹另一隻乳頭時,我吃驚地發現:她的手指之間生著一層粉紅色的、半透明的蹼膜。她的腳趾之間也生著同樣的蹼膜。這是怎麼回事呢?我想,人為什麼要生蹼膜呢?我感到恐懼,跳起來,抄起衣服,向門口逃去。她的一隻滑膩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無法不回頭。她的臉姣姣如中秋月,嘴裡噴出如蘭如麝的氣息。她用硬邦邦的乳頭蹭著我的皮膚,蹭著我的皮膚蹭著我的皮膚。 她是我的老姑奶奶。 我的生蹼的祖先。 這個似夢非夢的情景到底意味著什麼呢?我說不清楚。 有一點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沒有犯亂倫罪。她手腳上的蹼膜造成了我的巨大心理障礙,使我免於陷進罪惡的深淵。她的手儘管溫暖如棉,但她按著我的肩膀時,我感覺到的卻是徹骨的寒冷。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吹拂著我耳朵後邊的茸毛。忍不住回過頭去,我看到了她眼睛裡流露出的淒涼景象。我說: 「您不要悲傷,這不算什麼事,到醫院去,找外科醫生,做個蹼膜切除術,您就會成為天下最美麗的女人。」 她被我的話嚇得哆嗦起來,嘴唇都蓋不住牙齒,雙手袖到背後,用屁股遮掩著。我低頭去看她的腳。她發出一聲尖叫,跳到池水中去了。 我匆匆穿好衣服,拉開門。妻子在門口怒目而視。她的嘴上還貼著那張傷濕止痛膏。敞著懷,她,那只雞蛋大小凸起的異物在雙乳之間滑行著,上升到喉嚨啦!我伸手揭掉她嘴上的膏藥。她緊緊地捂住嘴巴,逃命般地跑了。門內的池水裡,有豁豁浪浪水聲,沉在水聲之下的是低低的哽咽。 我的心一點都不輕鬆,但我能說什麼?又能幫助她做點什麼呢? 我沿著我老婆的氣味往前走。低垂的絲瓜不時被我的腦袋撞晃。蠟燭淚水漣漣,並且每支都結著大燭花。火把早已熄滅,只餘一點餘燼。我摸摸索索地往回走著。燈光之外,有一些調皮的手伸出來撫摸我,每一隻都生著蹼膜,被燈光映照,呈現溫暖的暗紅色調。 漸漸地習慣了,我對這些撫摸我的手報以嘴唇的輕輕接觸。燈影之外響起一片感動的唏噓之聲。 生蹼的祖先們在哭泣。 掀開草珍珠串成的簾子,我一步闖進了燈火輝煌的大廳,這裡果然正在舉行一個嚴肅的大會。開會前照樣先由技藝驚人的藝術家表演各種節目。有歌舞,有鬥獸,有耍蛇,有雜技,還有隆鼻藍眼的外邦人表演的幻術。孔雀在座椅之間徜徉著,過道上擺著一盆盆名貴的黑色丁香花。我兒子從一隻倒在地上的大木桶裡鑽出來。我驚訝地問: 「青狗兒,你怎麼也在這兒?」 他問: 「俺娘跑到哪裡去啦?」 我說: 「她被人抓走啦。」 他說: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一定把俺娘給賣啦!」 第二章 我不是跟你說我跟著我兒子沖進了那片紅樹林嗎?這是一次迷誤的旅程,想起來就讓人痛苦萬分。關於那片紅樹林,說法極多,互相攻擊,自相矛盾,也就等於什麼也沒說。我爺爺在世時,不知多少次警告我:千萬不要到紅樹林裡去。每逢夏日,樹林子裡就放出令人聞之醉倒的香氣,十分誘惑我;我是爺爺的好孫子,一直恪守著祖訓。 爺爺死啦,死啦有多少年啦?在座的人無一能數算出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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