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震雲 > 我叫劉躍進 | 上頁 下頁
一九


  但嚴格又想,夫妻離婚,不也得分人一半財產嗎?只是現在不該分錢,應該分欠人的賬;如今成了,賬是嚴格的,錢是瞿莉的。但兩千五百萬,放到過去不算什麼;放到現在,也算一根救命稻草;爭執半天,嚴格也就同意了。

  兩天來,嚴格跟生活中最親密的兩方人,一頭是家裡的,老婆;一頭是社會上的,賈主任和老藺;先後做了兩樁生意。但兩千五百萬,加上八千萬,也一億出頭,嚴格就能救下自己。又想,交易交易也好,大家全清楚了。只是昨天夜裡,嚴格睡醒一覺,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出了一身冷汗:過去十多年中,瞿莉連連流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她早就做好了跟嚴格分手的準備不說,另一個心思就更毒了:不與嚴格共有後代;或者:讓嚴格斷子絕孫。還有一種可能,她流產流下的,是不是嚴格的孩子呀?會不會是死去的那個公司副總的呀?越想越怕,最後感歎:世上最近的人,往往可能是最惡毒的人;就像出了車禍那個副總,你最信任的人,往往就是定時炸彈一樣。

  也是物極必反,兩樁生意做過,嚴格心裡倒安穩了。世上就剩下自己一個人,這人倒清爽了。與老藺達成協議,嚴格帶著老藺,便去嚴格家裡取U盤。U盤並不放在嚴格現在的住處;嚴格現在住在郊區馬場;嚴格高興時愛跟馬在一起,煩惱時,也愛跟馬在一起;馬總比人有道德;U盤放在城裡的住處,好久不住的貝多芬別墅。貝多芬別墅的鑰匙,不在嚴格手裡,在瞿莉手裡。本來嚴格手裡也有一套鑰匙,前年夏天,嚴格與一電影演員在裡頭鬼混,被瞿莉抓了個正著;瞿莉大鬧之後,便將這房子的門鎖給換了。

  嚴格又感歎,瞿莉的背叛,自己也不是沒有責任。正是因為這樣,嚴格便把這U盤,這天大的秘密,放到了這裡,放到了瞿莉和別人想不到的地方。那天去放U盤,是趁沒人的時候,悄悄撥開後窗戶,從窗戶翻進去的。去自己家,倒像是作賊。但現在帶著老藺,就不好翻窗戶;於是開車接上瞿莉,一塊去了貝多芬別墅。

  再與瞿莉見面,兩人生意已經做過,馬上要成陌路人了,倒顯得客氣許多。到了貝多芬別墅,瞿莉上樓去了臥室,嚴格在樓下給老藺收集U盤。U盤一共有六個備份;別墅裡是木地板;六個U盤,分別藏在客廳幾塊不同的木板下。大家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並不知道腳下藏著這麼大的秘密。看嚴格撅著屁股,趴在那裡用改錐起地板,老藺不禁笑了:「你可真成。」

  嚴格拿出U盤,又將木板一塊塊放回;走到窗戶下,按一藏在窗戶台下的按鈕,窗下一塊桌面大的牆開了,原來是塊假牆;從裡面又拿出一筆記本電腦,連同那六個U盤,全部放到了茶几上:「所有的,都在這兒。」

  老藺又面無表情:「是不是所有,那是你的事。」

  又說:「賈主任常說,錢是小事,做人是大事。」

  嚴格剛才折騰半天,又出了一頭汗。這時擦著頭上的汗:「這是大道理,我懂。」

  又顯得有些狼狽。但還沒等嚴格懊惱,樓上傳來瞿莉一聲尖叫。嚴格和老藺都嚇了一跳:「怎麼了?」

  慌忙往樓上跑。待跑到三樓臥室,才知家裡來了賊。初像瞿莉一樣,兩人也有些驚慌;但檢查屋子,發現賊隻身跳下了樓,賊偷的東西,藏在電視櫃裡,並沒有帶走,又松了一口氣。這時嚴格慶倖自己把U盤藏到了地板下,把電腦藏在了牆壁裡,都是賊想不到的地方。只要這些東西不出意外,其他東西就是被賊偷走了,也無大礙。嚴格拎著賊的魚皮口袋,大家下到一樓。這時老藺倒有些擔心:「咱們剛才說的,賊不會聽著吧?」

  嚴格:「他在三樓,沒事。」

  這時有人「梆梆」敲門,嚴格打開門,湧進來四五個別墅區的保安。進門不由分說,有要到各房間找賊的,有要打電話報警的。嚴格還沒說什麼,老藺上前攔住他們:「不用報警。」

  又指魚皮口袋:「這是個笨賊,偷了半天,把東西拉下了。」

  嚴格突然明白什麼,也說:「虛驚一場,就別報警了。報警對我們沒什麼,保安公司,又該怪你們了。上回小區出了一回賊,不是解雇你們幾個人?深更半夜,都不容易。」

  幾個保安明白過來這個道理,馬上點頭說:「謝謝嚴總,謝謝嚴總。」

  又千恩萬謝,才退著身走了。待屋裡剩下嚴格老藺瞿莉三個人,瞿莉穿著浴衣,抄起老藺放到茶几上的煙,點著一支,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怎麼沒丟東西?我的手包,可讓賊抄走了。」

  嚴格吃了一驚:「這包倒值錢,英國牌子,全世界沒幾個。」

  瞿莉:「包我倒不心疼,可惜裡邊的東西。」

  嚴格揮揮手:「手包裡,能有多少錢,算破財免災吧。」

  瞿莉:「我告你們,手包裡,也有一個U盤。」

  嚴格加上老藺,都大吃一驚。嚴格忙問:「U盤裡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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