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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11.你最信任的人,往往就是定時炸彈

  賈主任的辦公室主任老藺與嚴格又見了一面。這次兩人沒吃海鮮,也沒吃涮肉,在「老家粥棚」,每人喝了一碗粥。老藺喝得風平浪靜;那麼燙嘴的粥,老藺沒喝出汗;嚴格喝的是涼粥,一碗粥喝下來,卻出了一頭汗。他不知道這次見面是福是禍。自上次見面,嚴格與老藺攤牌,由他和女歌星的照片,到拿出一U盤;向老藺攤牌,就是向賈主任攤牌;五天過去,沒有動靜。

  嚴格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嚴格由一個有錢人,變得如此倒黴,如果是嚴格一個人造成的話,嚴格不會怪別人;問題是,其中有一大半原因,要怪賈主任。釀成後果,又見死不救;如果說這事情中有小人的話,賈主任首先是個小人,然後把嚴格逼成了小人。嚴格船翻時,把賈主任也拉下船,不僅為了他見死不救,而是因為他也是個小人。這就不是事情本身的事了。

  五天來,嚴格思前想後,也沒理出個頭緒。他也知道,想也沒用;一切還看賈主任怎麼想。第五天下午,他突然接到老藺一個短信:晚六點半,老家粥棚見。沒打電話,就發了一個短信;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氣,而是命令的口氣;又讓嚴格撮火。但嚴格身在險境,有求於人,又不敢不來。嚴格來時,做好了兩種思想準備:一,賈主任回心轉意,幫他;二,與嚴格反攤牌,趁著這件事,落井下石,徹底將嚴格置於死地。大家已經撕破了臉,中間的道路是沒有的。將事情這麼拖下去,任其發展,也不是賈主任這個老男人的性格。老藺打了一個飽嗝,這時說話了:「賈主任說了,想跟你做個小生意。」

  嚴格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次談話會這麼開頭。他一愣:「什麼生意?」

  當然這話問得也沒有技術含量。老藺這回倒沒嘲笑他,點上一支煙說:「賈主任說,你,交出U盤;他,幫你貸八千萬。」

  這結果出乎嚴格意料。心中不由一陣驚喜。剛才的懊惱,似被一陣風刮走了。看來威脅還是起作用。看來U盤的威力,還是比照片大。嚴格欠銀行四個億,雖然八千萬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起碼可以救急。既能還銀行一部分利息,又可以使幾個工地運轉起來。人犯了心臟病要死了,八千萬,等於一粒速效救心丸。嚴格不知怎麼轉變自己的態度,只是感激地說:「這怎麼叫生意呢?這是賈主任和你對我的幫助。」

  又說:「我忘不了賈主任,更忘不了你。」

  又說:「我以前做得不對的地方,請賈主任和你原諒我。」

  說的是照片和U盤的事了。但老藺沒接受他這些感激,面無表情地說:「不,過去幫忙歸幫忙,這回,生意就是生意。」

  嚴格愣在那裡。這下徹底明白了老藺也就是賈主任的意思。嚴格用照片和U盤跟賈主任和老藺攤牌,賈主任和老藺也用八千萬跟嚴格攤牌了。幫忙和生意,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幫忙是含混的,生意是清楚的;幫忙是無盡頭的,生意一樁是一樁,潛臺詞是:一切到此為止。為什麼只幫著貸八千萬,不多,也不少,是因為賈主任算得清楚,貸給嚴格八千萬,嚴格就能救急;既不會餓死,但又撐不著。

  過了八千萬這道坎,從此大家一刀兩斷。以後的事,就是嚴格自己的事了。幫著貸八千萬,與照片和U盤,是樁生意。嚴格這時意識到老男人的厲害。但八千萬對於嚴格,恰是救命稻草。就是碗毒藥,也只好喝下去。嚴格明白了賈主任和老藺的意思後,這次沒有失態,沒有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仍感激地說:「謝謝賈主任,更謝謝你。」

  嚴格能接受這樁生意,還有一個原因,在這樁生意之前,嚴格剛跟妻子瞿莉也做了一樁生意。他通過自己的司機小白,控制瞿莉的司機老溫,弄清楚瞿莉出走之後,這些天的行蹤。原以為跟人有關係,最後是跟錢有關係。僅跟錢有關係,倒是比跟人纏在一起好辦;像他跟賈主任和老藺現在的關係一樣。但也不是這麼簡單。那天嚴格把瞿莉堵在銀行門口,兩人在咖啡館攤牌談了一次,也只是知道她在轉帳,不知道這賬的來路和去路,及錢的多少。

  但通過瞿莉這個舉動,嚴格意識到什麼;回頭在自己公司調查,從一個財務主管嘴裡,終於弄明白,從八年前開始,公司的每一筆生意,瞿莉都從背後插了一手。嚴格在瞿莉身邊安的有臥底,瞿莉在嚴格身邊安的也有臥底,就是兩個月前出了車禍的公司那個副總。公司的每筆生意中,瞿莉聯合這個副總,都暗中切了一刀。

  每次切口都不大,切下的蛋糕都不多,所以不易發現;正因為這樣,次次不拉,也積少成多;這是瞿莉聰明和惡毒的地方。原來瞿莉跟他,早就不是一條心。但為什麼是八年前,因為一件什麼具體的事,讓瞿莉在心裡跟他分道揚鑣,他一時也想不起來。因為一個女人?因為一筆錢的用途?因為一個日常舉動?因為一句話?還不知瞿莉跟那個死了的副總,到底是什麼關係。

  世界如此紛繁,倒讓嚴格心驚。聯繫到瞿莉一趟趟去上海,還不知在搞什麼名堂。這時不但懷疑瞿莉的憂鬱症是假的,甚至懷疑她由瘦變胖,由文雅變暴躁,也是假的。當然不可能全是假的,但有沒有演戲的成分呀?現查出,八年來,瞿莉在背後一刀刀切下的小蛋糕,一筆筆錢攢起來,共有五千多萬。放到過去,這錢對嚴格不算多;放到現在,船要沉了,這錢就不算少。嚴格又跟瞿莉攤牌。瞿莉聽說他查出她八年來的舉動,並不驚慌,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又讓嚴格吃驚;瞿莉好像還有些不耐煩:「事到如今,趕緊說怎麼辦吧。」

  事到如今,嚴格只好跟她做生意。這生意做的,不像與賈主任和老藺那麼爽快。兩人爭執半天,嚴格一讓再讓,最後達成協議:一,從瞿莉的五千多萬中,分出一半給嚴格救急;待嚴格緩過勁兒來,再把這錢還給瞿莉;二,瞿莉借給嚴格錢,瞿莉過去的所作所為,都一筆勾銷;三,嚴格借瞿莉的錢,要打欠條;四,瞿莉提出,瞿莉借給嚴格錢之日,就是兩人離婚之時;也算一刀兩斷。在這宗交易中,嚴格雖然感到屈辱,那錢本來就是嚴格的,現在成了借的;本想全借,現在只能借一半;加上,瞿莉背後這麼幹,本來就違法和不道德,現在倒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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