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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卷三 7、歡樂頌:四隻小天鵝獨舞之二

  美眼·兔唇姑姑這個時候可就更加自信和從容了。她又一次站到了飛機舷梯和制高點上。她閉目享受著拍打和穿行,如果你不再提出問題那是你的聰明,你接著還提出問題那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找倒黴。她甚至對基挺·六指都有些不耐煩了。她居高臨下地想:一個為我洗頭和洗髮的理髮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提出問題和開闢話題我倒應付自如,問題是你自己就不覺得有點不自如和不合適嗎?你提出問題的思路和過程不都是一樣嗎?不是已經形成套路了嗎?如果你換一種思路和方式向我提出問題我還感到新鮮,現在你新的問題的提出和舊的問題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這對於我只能算一首催眠曲我就沒必要思考了。不但現在不必要思考,就是過去的已經進行的思考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悔和臉紅呢,它只能說明當時我和你同樣膚淺和與你一般見識了。(這時美眼在體內倒主動地說:主要責任在我,當時主要是我在思考,你倒橫馬立刀截住了這一切。兔唇這時也謙虛地說:高明也高明不到哪裡去,採取的也就是你給我一堆垃圾,我就在你垃圾上撒一泡尿的戰術罷了。)我這樣做並不是不理解你提出的新問題的潛臺詞和深意或是你的一唱三歎,而是我現在懶得去思考覺得沒有這種必要。你度假不度假礙著我的腰疼,你說這話的潛臺詞不就是說等我洗完臉和洗完頭之後,除了給你正常地付洗臉費和洗頭費之外,還要再給你足夠的小費嗎?──當然我現在這麼順著你的思路思考已經過分了和上了你得當,我可以在這裡適可而止,我不能像你一樣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兩豆塞耳,不聞雷霆。我不用到海邊去思考,我像懶貓一樣躺在南牆根曬太陽就足夠了。你的催眠曲對我倒是一種妨礙。在一個平庸的環境裡產生出一個偉大的人物在我們歷史上倒也常見我們不感到奇怪,但是當我們故鄉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在一個偉大的環境裡能出現像你這麼平庸的人倒是稀奇。如果說你的出現和平庸提出的帶有催眠作用的問題對於我們還有什麼新鮮的話,恐怕也就在你本身而不是你提出的問題了。僅僅為了這個,我們還在你美容院裡坐著,看著你不自信但也不死心仍在那裡躍躍欲試的小丑模樣感到好玩和好笑罷了──美眼和兔唇在體內相視一笑。看來故鄉和娘家我們還是回對了,這裡到處都有這麼多好玩和開心的人和事。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接管了一個美容院和樓梯上所有的標語。我們倒成了這裡的主人,主人倒成了局促的忙忙叨叨的被告。他提出問題只是一種試探,回答不回答和怎麼回答全在我們。本來我們還是可以答出另外的具有新意的單詞,但是我們為了讓你繼續失望和敗興,對於你的「度假不度假」的問題,我們在體內第一次異口同聲地答:

  「操!」

  當然這也是基挺·六指早已料到的回答。沒提問之前就知道這回答的必然,只是出於不死心、不放心、心存意外和僥倖,才繼續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接著還眼巴巴地看著美眼·兔唇的嘴唇。現在得到這樣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就好象明明知道出門之後是寒冷的東北風,還是心存僥倖地出了門──萬一出門變成暖陽高照呢?現在東北風終於灌到了你胸膛前和脊樑後,灌了你一個透心涼,你才終於放心和死心一樣。如果基挺·六指還算懂事的話,如果事情能到此為止問題不再接著提出的話,事情也算有一個完滿的結局;但是不,南牆還要再撞一下──如果說基挺·六指有什麼可愛之處的話,這也就是他的可愛之處了估計在合體中是六指的基因──他總是要在適可而止的地方再往前走一步,他就是要在大家的倒彩聲中還不拉上大幕,因為為正是他要看和要收穫的。他要在倒彩的高潮中再掀起一個倒彩──要在你感覺不合適的地方再紮上一刀;如果他是一個醫生,他就要往你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他如果是一個政治家,他就要在混亂的社會背景下向我們開槍。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就是為了讓大家無可奈何,讓你們厭煩和厭惡,讓你們噁心和嘔吐。同樣類型的題目我出了一道又一道,我要的就是你們終於忍不住會說上一聲「你煩不煩呀」這樣的話。如果厭了,煩了,懶了和憤怒了,接著你們見到我不就感到恐怖和害怕了嗎?當你們怕我再糾纏和麻達你們,我的快樂不就來臨了嗎?快樂和快樂頌就是這麼產生的。這也是我美容院的生意長盛不衰的主要原因和我對故鄉社會穩定所做出的貢獻。路不走不通,理不說不明,燈不撥不亮──如果不時時釀造一些歷史事件最後弄得一代人都沒有大的回憶了──當我們在這一點上終於醒悟也和基挺·六指一樣想得開的時候,我們就覺得這個合體人也是分外的可愛,可愛得和乖得就像是一個胖乎乎的乖兒子。他的小手努力地拍打著我們的臉就顯得更加柔軟和性感,他的指頭穿插在我們的頭髮裡就更加解癢和舒坦。頭皮屑已經像雪花一樣落了一地。他在努力工作,不管是在我們臉上頭上或是在我們故鄉的田野上或是繁忙的高速公路上。這是一個高明的有見識的主張──重複,就好象偉大的人物在主席臺上說的話往往是重複一樣。倒不是我在主席臺上說不出不重複和新意的話,而是如果我的話常新和日新,你們這些基本群眾還能受得了跟得上那不就累死你們接著就會發生動亂和戰爭了嗎?──我們仍然以為這個可愛的主意和主張是基挺·六指合體中六指那部分提出的,六指過去在歷史上就拉動過黃河呀,但六指卻開始謙虛地說:我過去是一個剃頭匠,一副挑子和一個大葫蘆瓢,哪裡會有這樣的遠見呢?還是基挺不棄,才與我合體;他老人家過去當過副總理,體內的一切大主意還是由他來拿。這時基挺也謙虛地說:這也沒有什麼,過去副總理也是這麼當的,副總理和一個掄大瓢的在行為操作上沒有任何區別,無非是手中的刀不同罷了,一個是剃頭刀,一個是剃思想的刀。六指還在那裡爭:還是有區別。基挺肯定地說:一點都沒有。哥倆兒在那裡相互握著對方的手,一下倒弄得挺激動。他們一激動,我們的思想就更加通了,一下就和基挺·六指達成一致站到他的立場上了。一下也不覺得他提出的種種問題是重複和煩人了,恰恰相反,這是一種音樂,這是一種美聲,它就是這美容院所以高檔和高不可攀一下要蓋到140多層的原因了,這時已經不是基挺·六指的程序有沒有問題,潛臺詞、深意和一唱三歎的問題該不該提,而是如果你不提,倒要把我們和顧客美眼·兔唇憋出毛病來了。這時基挺·六指又丟掉了他的膽怯恢復了他的自信。說發生這種情況也不是頭一回,而是所有來美容院的顧客都要經過這樣一個過程。這也是我們整體藝術和快樂頌中的一個章節。美眼·兔唇也承認:過去是我搞錯了,用一個膚淺的單詞來回答問題,用簡單對複雜,可不就驢頭不對馬嘴了嗎?但我不是一個多麼固執和不容易改變的人,我也特別討厭那些信念過於執著的人,接著我知錯改錯就是了。於是顧客和理髮師在這裡會達到歷史上第一個和諧的高潮。誰說在高潮之上就不能再掀起一個高潮呢?誰說倒彩聲中不能再演奏一個節目呢?雖然我在問題和節目的本身上沒有達到,但是我在事外和菜園之外的道理上還是達到了。雖然我談情說愛和花前月下沒有達到,但是我通過強迫還是達到了。雖然都是達到滋味有些不同,但是我們現在不是已經站到彼岸和頂峰上了嗎?山頭不同,高度一樣。我們是什麼?我們都是合體人。雖然一開始我們說不到一起和尿不到一個壺裡,但是最後我們還是能夠說到一塊和尿到一個夜壺裡的──我們把尿液摻到了一塊。一開始看似有些不愉快,但是為了最後的更大愉快,你再提一個同樣沒意思的有潛臺詞的有深意的一唱三歎的問題吧──美眼·兔唇在椅子上說。你再說一個「操」字把我給總結和槍斃了吧,你一下就斃到了世界的根本上──基挺·六指說。美眼·兔唇謙虛地說:還是沒有斃到根本上,還是問題提得好。基挺·六指說:還是斃到了根本上,問題倒提得一般。兩個人又在那裡對引起快樂的榮譽讓了一番,直到兩人覺得這種推讓也成了節目和問題的一部分時,直到兩人都覺得如果再推讓下去就有些好笑快樂得過了頭就曖昧了就發酵了就發餿了就不能吃了和不能要了於是兩個人捧著那個暫時還不餿但是再一推馬上就要瘺了的破瓜──這瓜是開過的嗎?──相互開心到頂地說:我們還是馬上提問題和解答問題吧!──看他們對合體世界把握得多麼恰到好處和恰如其分而不是再走一步就掉下懸崖。誰說我們不會恰如其分和適可而止呢?就在這個頂點上和頂線上,再從山頂上走一步就下山了,再晚吃一分鐘瓜就要瘺了的時候,我們也就停步和開瓜了。我們也就提問和回答了。我們的問題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我們的單詞就像小鋼炮的炮彈一樣塞進炮筒裡了──雖然單詞一樣就像剛才的炮彈一樣,但是現在發出去的炮彈和剛才射出去的炮彈打落和開花的地點是多麼地不同呀。一個是違心和懶意的、無可奈何和應付的,一個是積極主動的,不這樣不說別人怎樣自己心裡就不安這臉這頭就洗不下去。不提不行嗎?不行。不答行嗎?不行。這個時候就不是各自的體內相互一笑,而是兩個合體人之間相互一笑,基挺·六指和美眼·兔唇──基挺·六指說:還是說成美眼·兔唇和基挺·六指吧,美眼·兔唇馬上說:在文件上就不要改了,這樣排列就很好,提問題的在前,答問題的在後。基挺·六指馬上向美眼·兔唇敬了一個禮──相互之間一笑,接著基挺·六指又開始對顧客提問題和打啞謎:

  「你現在還工作嗎?」

  本來這個時候美眼·兔唇可以再說一個「操」字了事,但是這時的美眼·兔唇已經不是剛才的美眼·兔唇了,她倒主動跟基挺·六指商量:

  「這個問題提得果然有深意──比剛才兩個問題還要有豐厚的內涵呢,要不怎麼拿它壓軸呢──現在我是先說它的潛臺詞呢還是一下就深入到它的深意和一唱三歎呢?」

  基挺·六指倒有些不耐煩:「其實你馬上說一聲『操』就完事了,不用再瞎猜和瞎琢磨了,我在後來的回憶錄裡不是已經說了,這些問題的得出,本身就是扯淡和垃圾!還是一個『操』字斃掉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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