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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四章

  可愛的老闆一請求和他們坐在同一桌,他們頓時都變得高興了,頭腦裡起先那種化學反應一下子改變了,也就不再覺得怎麼失落了。主人坐在這一桌了,此桌豈不就是主桌了麼?

  於是他們都說,好啊,好啊,就坐在這兒吧,哪兒也別去了!

  連那女記者,也眉開眼笑了。

  她說:「大哥,以後請多關照。」

  老闆將夾在她指間的煙捏了去,摁滅在煙灰缸裡。那一支煙她剛吸了兩口。

  老闆說:「既然你叫我大哥,那我以後就真拿你當一個妹妹看待。我對你的關照要從現在開始。別吸那麼多煙。戒不了,也要克制著少吸點兒。女人養顏的首要一條那就是一定要少吸煙。再說,幾位前輩坐在這兒,你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不是會嗆著他們嗎?」

  女記者臉紅了。

  老者們卻點頭不已。一個個望著老闆的目光裡,滿是溫和。

  「大哥」親昵地摟著「妹妹」的肩,又小聲說:「一會兒我叮囑秘書,讓她有問必答。既然你已經是我妹妹了,我經歷中的一切事對你都不是秘密。哪些該登出來,哪些不該登出來,你作主了。你們也怪不容易的。我是你大哥,我當然要成全你完成一次採訪任務啊!」

  女記者就又淚盈盈的了。話裡話外,批評有之,愛護有之,關照有之,能不感動麼?

  別說女記者了,連幾位老者看在眼裡,聽在耳中,也皆動容了啊!現而今,在中國,人心莫測,世事詭譎,君子設防,小人猖獗;那麼實實誠誠地待人,難能可貴呀!

  女記者擎杯,以內心裡充滿感激的語調說:「大哥,多謝了,那我敬你一杯!」——將小半杯紅酒一飲而盡。

  老闆苦笑道:「你這個妹妹啊!你大哥一不吸煙,二不飲酒,三不賭博,四不喜尋歡作樂。但既然你作為妹妹的幹了,我作為大哥的那只能捨命陪小妹了!」——也將小半杯紅酒一飲而盡。

  於是幾位長者,這個往女記者小盤裡夾菜,那個往老闆小盤裡夾菜。

  幸而老闆坐到了這一桌,此桌的氣氛,不復沉悶,不復尷尬,漸漸變得活躍起來,融洽起來。

  老闆誇老太太風度好,氣質好;女記者也誇,還猜老太太年輕時一定是天生麗質,教養極高的大家閨秀。

  始終沉靜端坐不怎麼開口的老太太,再不開口就不好了。

  她微笑道:「我年輕時嘛,天生麗質談不上,但是大家閨秀卻不假。仗著有那樣的家庭作掩護,十四五歲就參加地下工作了,十六歲就秘密入黨了……」

  另外幾位前輩都點頭,表明著證實的意思。

  於是老闆和他「妹妹」肅然起敬。

  老闆又小學生似的向老太太請教——什麼是法理學。他說他聽過幾堂法哲學的課,問法理學和法哲學有什麼區別?說他正在加強自己的法律意識,法制觀念。說自己要成為優秀的實業家,不懂法怎麼行呢?

  老太太諄諄教導循循善誘地說:「對的,對的。法哲學嘛,是將法上升到哲學的高度,探討和研究法與國家,與社會,與每一個公民的實際關係。比如在西方有些國家裡,長期以來關於是否應該有死刑的辯論,就是法哲學範圍的問題;又如具體的一樁案子,怎麼樣才能客觀公正地區分和界定正當防衛與防衛失當,那麼這就是一個法理學方面的問題了。打一個比喻,法哲學探討和研究的是戰略思想,而法理學具體制定的是戰役方案,懂了?」

  好一個滿腹經綸深藏不露的老太太,正應了那麼一句話——貴人開口遲,開口皆知識。

  老闆和他「妹妹」,真的是刮目相看起來,都顯出茅塞頓開,獲益匪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樣子。

  老太太終於也主動擎杯在手,她環視著另幾位長者提議:「來來來,咱們也祝願這兩位年輕人在各自的事業上一帆風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都不必往起站了,與時俱進嘛,聯網吧!」

  於是她率先用杯底輕磕桌面上的轉盤。

  於是大家都響應之。

  老太太又說:「都量力而行啊,意思到了就是了。別因為是我的提議,就非得飲盡了不可似的,我沒那種野蠻的要求。」

  滿桌皆笑。

  意思了意思之後,老太太悄問老闆:「你不再坐回去,真的沒什麼嗎?」

  老闆再次扭頭朝原座望一眼,說沒什麼。你們看,有我秘書在那兒應酬著,我坐回去了也顯得多餘啊!

  大家就都朝那一邊望去,見幾位半大不小的公僕,已和那漂亮的秘書稔熟了似的,正杯杯相敬,正其樂融融。

  實際上,老闆和他們的關係,早就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心有靈犀了,由利益鎖定的那麼一種關係了。他是故意冷落他們給眾人看的。他們也希望當眾被他冷落,以給大家這麼一種假相——他們個人和他這一位老闆一點兒特殊的關係也沒有。他們來此,坐那兒,純粹因為工作的需要。但私下裡,老闆若給他們打一個電話,說他有急事要見他們中的誰,限時二十分鐘到達,他們一般絕不會半個小時過去了還不出現。往往的,會儘量提前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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