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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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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他覺得偎在自己懷中的姚守義,像個偎在母親懷中生病的孩子,對姚守義產生了一種母親般的憐憫。他也感到很冷很冷,姚守義是從心裡往外冷,他是從外往心裡冷。此時此刻,他真希望能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他便靠在嚴曉冬的懷裡。 嚴曉東的懷抱卻並不溫暖。他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下,靠著冰涼的牆壁,瑟瑟發抖。 只有姚守義應該說是暖和的,屁股下墊著嚴曉東的棉襖,身上裹著王志松的棉襖。 可他仍說冷。 失去了自由,黑暗,冷,使三個返城知青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理智了,也使他們對發生過的和以後將要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無所謂了。 他們無所謂地期待著對他們的發落。 除了冷和黑暗,他們心中不再抱怨什麼。 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越走越近。 三個返城知青就那麼坐著,一動未動。 拘留室包著鐵皮的門開了,黑暗中一道手電光照射在他們臉上。王志松和嚴曉東被晃得閉上了眼睛。 姚守義閉著的眼睛卻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他用請求的語調低聲說:「志松,替我要杯熱水吧。」 「你們出來!」手電滅了。 王志松說:「我們有一個病了。」 「放你們走,你們還囉嗦什麼!」黑暗中,那個聲音非常嚴厲。 第一個作出反應的竟是姚守義。 「我沒病,我們立刻走,立刻走!……」他噌地站了起來。 王志松和嚴曉東也緊接著站了起來,各自從地上撿起棉襖,一左一右扶著姚守義往外就走。 手電又亮了一下:「你們誰的絨衣,脫在這幹什麼?」 「我的。」王志松趕快從牆角抓起了自己的舊絨衣。 手電光照射在絨衣上。對方顯然產生了什麼懷疑。 「這裡挺熱,所以就脫下來了。」 手電光一挑,照射在他臉上。 他佯裝出獲得寬恕者的感恩不盡的笑。 「挺熱?酒勁燒的吧?」 手電光滅了。 三個返城知青,跟在一位公安警察身後,走在肅靜的公安局拘留所的長廊。 嚴曉東說:「我真他媽的想大笑一場。」 王志松說:「忍住。」 姚守義說:「出去了再笑。」 那位公安警察,頭也不回地走在他們前面,走進值班室去了。 他們在值班室外站住了,彼此疑惑地瞧著。 嚴曉東說:「不是放咱們走麼?」 姚守義說:「我也這麼理解。」 王志松說:「那咱們走。」 於是他們就繼續朝前走。 走到外面,他們同時看見大門口的路燈下站著吳茵。她向他們迎來。 她在他們跟前站住,說:「是我給公安局長打了電話,求他下令放你們。」 姚守義說:「借你那十塊錢,等我一有了工作就還你,我守信義。」 王志松說:「我替他還你。」 吳茵說:「你們就用這樣的話感激我?」嚴曉東說:「感激留著你的同學對你表示吧。」又向王志松說,「我和守義不奉陪了啊?」順手接過王志鬆手中的絨衣,扶著姚守義緩緩走了。 兩個中學同學面對面站著,一時無言。 王志松心中充滿了羞慚。 吳茵主動開口說:「真想不到。」 王志松問:「什麼?」 吳茵說:「今天碰見你。」 王志松說:「覺得給你丟臉了吧?」 吳茵說:「不。挺高興的。」 「以後再對你表示感激行麼?」 「我希望現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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