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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首長,不必,首長的批評也是為我好啊。我應該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你能這麼認識我的誤會很好。我喜歡你,上了飛機咱倆要坐一塊兒啊,我對中國教育有不少看法,也可以說有不少意見,我認為值得你聽聽。」

  「那是肯定的。首長的意見必然有利於教育改革,但就怕我沒有與首長挨著座位的幸運。」

  「小張!」

  警衛員應聲而至。

  老將軍高興了,和顏悅色地說:「對對我倆座位號。」

  一對,老將軍的座位在前排,周秉義的座位在後排。

  老將軍對警衛員說:「登機後,你負責讓我這位新朋友和我坐一塊兒。」

  警衛員說:「首長,可能不太好辦。」

  周秉義也說:「首長,不如讓警衛員將您的住址留給我,我以後登門拜訪,請教。」

  老將軍固執地說:「以後是以後嘛!小張可有辦法了,小事一樁,他會解決好的。」

  警衛員忐忑不安地說:「我試試看吧。」

  「你看你,剛誇完你,怎麼那麼說呢?這點兒小事還為難,不像是你了嘛。過來過來,我支你一著兒!」

  老將軍以手招之,大高個子警衛員立刻走了過來。

  「你彎下腰嘛,讓我仰視著你說話呀?」

  警衛員就畢恭畢敬地彎下了腰。

  老將軍小聲說:「上了飛機,你要主動跟空姐套近乎,嘴甜點兒。你就說他是我秘書,我倆要在飛機上研究工作問題。只要空姐被你哄開心了,她就會替你與乘客協商,懂了嗎?」

  警衛員笑道:「懂了,謝謝首長支著兒。」

  老將軍朝周秉義眨眨眼睛,他倆也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登機後,根本無須警衛員與空姐套近乎。那架飛機乘客少,沒坐滿,頭等艙只有周秉義和老將軍兩人。一名漂亮的空姐反過來向警衛員示好,說頭等艙的座位空著也是空著,熱情地請警衛員也坐到頭等艙。警衛員紅著臉不肯,說得經過首長同意,空姐就笑盈盈地替他請示,老將軍馬上批准,還替警衛員謝了空姐。

  老將軍對周秉義耳語:「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同意的,容易把年輕人慣壞了。軍隊必須講規矩,什麼人什麼待遇是規矩的一種,輕易不能破。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我覺得那女孩兒和小張對上眼了,愛情也需要條件,我的做法對吧?」

  周秉義說:「對,首長的做法非常對。」

  周秉義忽然回想起來,自己當年做知青幹部時也如小張般年輕英俊、風華正茂,也很幸運地遇到了賞識自己的師首長及軍區副司令員。現在,自己年過半百,面頰鬆弛,頭髮稀疏,也曾主政一方,卻依然很難把握自己人生的航向。真是人生苦短,聯想到「情懷漸覺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之類的詩句,心中頓生一片惆悵。

  老將軍情緒很好,字斟句酌,細言慢語地發表對國民教育久經思考的見解。周秉義已經犯困,強打精神做洗耳恭聽狀,不時往小本上記幾筆,偶爾插問兩句,他對短期內根本無法實現的浪漫建言照記不誤。同時,他不免顧影自憐,羡慕妹夫蔡曉光的瀟灑活法。在他看來,蔡曉光本該選擇走仕途,妹妹周蓉更應走蔡曉光的文藝之路,而自己才適合做教育工作。

  兩個多小時的空中旅程過得也快,全賴周秉義配合,老將軍交談甚洽。他以為對方會提醒警衛員給他留下住址,對方卻似乎忘了那茬兒——也許真忘了。

  到了教育部,剛喝了幾口茶便有人找他談話,是位副部長。寒喧數句後,對方告訴他,他已經不屬教育部的幹部了。

  儘管他久經歷練,還是驚訝得差點兒失態。

  「事情是這樣的,秉義同志。不知怎麼搞的,中紀委領導知道了你。有一天派人找到部長,要求看一下你的檔案。中紀委的同志要看任何人的檔案,我們自然同意。過了一天,中組部也來人了,通知我們因為工作需要,調你到中紀委工作,並帶走了你的檔案。他們要求你回京後,及時送你到中紀委報到。」副部長說。

  周秉義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

  「秉義同志,你今晚乾脆就住在部裡招待所吧。馬上有人帶你去洗漱,休息一會兒。但你先別吃晚飯,我下班後過來陪你。」副部長叮囑說。

  「謝謝了,晚飯我自己解決就行,不必麻煩您了。」周秉義到底還是有相當的應變能力,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便能做到應對自如。

  副部長說,陪他吃飯也是一項工作,教育部物色的好幹部,被中紀委「搶」走了,也是教育部的光榮嘛,陪他吃飯也是分享啊。

  坐在招待所的沙發上,周秉義想到配合中紀委同志調查「正義大坑」的前後經過,對自己調任中紀委工作倒也不奇怪了。當時,他們中的一位領導曾與他談到《求是》雜誌上的一篇反腐倡廉的文章,那是他任市委書記時寫的,曾經引起一定反響。對方說,這篇文章幾位大領導都看了,還做了批示,要求領導幹部學習討論。

  對方的確也說過:「你乾脆別去教育部了,來我們中紀委工作吧,我們現在缺幹部。」

  他以為只是一時戲言,自己也沒有當真,笑了笑說道:「好啊,我對反腐敗鬥爭很有信心。」

  對方問:「一言為定?」

  他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對方叮嚀了一句:「那我可向領導彙報啦。」

  他說:「那我等著了。」

  正所謂言者輕率,問者有心。突然成了中紀委的人,周秉義完全沒有想到,但也不是多麼難以接受。關於愈演愈烈的腐敗,民間已有「除非再來一次徹底革命,否則很難根除腐敗」「地火在燃燒」之類的說法,這使他很替黨和國家憂慮,也很能理解民間的憤懣和不滿。他想,若能在中紀委做些遏制腐敗的實事,也算不枉為官一場。這麼一想,他又有點兒興奮了。

  陪他吃晚飯的不僅有那位副部長,還有中紀委的同志。中紀委的同志說,今晚的便飯既是送行,也是接風。全國的好幹部很多,但真正關心、善於進行反腐敗鬥爭的幹部卻不是太多,具有較高實踐經驗和理論認識水平的人更少。家庭關係單純,沒有子女或子女從事非營利工作的,更是少之又少。

  副部長問了一句:「從事紀檢工作跟有沒有子女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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