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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秉昆說:「我親眼看到他背著書包上學去了啊。」

  水自流說:「肯定不是那麼回事。」

  按照水自流的說法,楠楠被駱士賓說動了,這一天要去日本留學。一切都是在駱士賓的安排之下進行的,駱士賓還派了一名會日語的手下陪同楠楠。

  水自流說:「駱士賓剛才在電話裡告訴我的。他很得意,估計是忍不住想讓朋友們知道,我一放下電話就來了。」

  秉昆完全蒙掉了。

  「這是你能找到駱士賓的地方,別的忙我幫不上,只能為你做這麼多了。」水自流把一個紙條塞在秉昆手中,一瘸一拐地匆匆走了。

  秉昆的自行車被國慶借走了。前幾天,國慶的自行車被偷了。紙條上的地方離「和順樓」並不算遠,乘公交車也就四站。

  秉昆顧不上跟白笑川打招呼,只對國慶他姐說自己要去辦件私事,一出「和順樓」就朝公交車站跑。

  市中心區情形反常,馬路上半天不見一輛公交車過往,行人卻比以往多,一撥一撥的,接連不斷,形形色色,都朝一個方向匆匆而去。那個方向與秉昆的乘車路線相反,人們似乎要去參加什麼大型集會,或是去看什麼熱鬧。人行道上已經人滿為患,馬路上的人更多。

  秉昆同七八個人在車站左等右等,一輛公交車的影子也沒看到。

  從他們眼前經過的一個人喊:「還傻等!都看不明白啊?那邊不會有車開過來啦!」

  等車的那七八個人先後失望地離開了。

  忽然,人行道上馬路上的人紛紛跑起來。

  秉昆心中一急,跨下人行道,也逆人流跑起來,邊跑邊喊:「閃開!閃開!事情緊急,撞著活該!」

  於是人們紛紛避讓,有那未來得及避讓的,已被他接連撞倒。他也不看倒地的人一眼,繼續高喊狂奔。

  人們以為他是瘋子,避之唯恐不及。

  於是,人流密集的馬路為他讓開了一條逆行的跑道。

  他跑跑走走,走走跑跑,呼哧呼哧地跑到了目的地。

  那地方,是一幢外牆經過裝修的七十年代建的二層小樓。

  周秉昆進入樓內。裡邊還在改造,有人站在梯子上安裝豪華吊燈,有人往二層過道的護欄上刷漆。

  他發現了駱士賓。駱士賓站在二層過道上,這裡該如何那裡該怎樣地指揮著。

  秉昆沒喊他,怕他跑掉。

  駱士賓感到有人在他肩上猛拍了一下。

  「誰呀,敢拍我駱某人肩啦!」

  他一轉身,周秉昆已在他對面了。

  「我兒子呢?」周秉昆一吼,如一聲炸雷,吸引了上下左右所有人的目光,連梯子上的兩個人都停止了安裝。

  駱士賓強自鎮定地說:「你問的是我兒子吧?」

  「楠楠在哪兒?」

  周秉昆如同一頭豹子在咆哮,雙手抓住駱士賓的左右肩,幾乎把他平地提了起來,一甩,駱士賓的身體靠在了護欄上。

  一名油漆工大叫:「剛刷上漆!」

  周秉昆隨即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壓住了駱士賓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

  駱士賓輕蔑地笑道:「你必須賠我一件西服了,我這可是名牌,一千多元,不是你身上穿的那種便宜貨。」

  「我再問一句,楠楠在哪兒?」

  「怎麼?還想咬我啊?我兒子在哪兒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周秉昆的憤怒達到了極點。

  駱士賓的輕蔑也更加明顯,他扭頭對工人們說:「都他媽的發什麼呆啊?幹活!幹你們的活!我今天陪他玩到底,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無論周秉昆還是駱士賓,在楠楠究竟該屬￿誰的問題上,都太自以為是了。他們都同樣缺乏用理性解決矛盾的經驗,都認為道理在自己一方,不可理喻的完全是對方。

  駱士賓是一個以鑽法律空子為能事的人。他只有在明知自己犯法卻偏要詭辯的情況下才援引法律,這樣的人不通過法律途徑爭取做父親的權利也是必然。

  周秉昆的法律意識同樣薄弱,他認為與駱士賓那樣的人打官司本身就是奇恥大辱。何況,楠楠確非他的親兒子,他不相信法律會把楠楠判給他。又何況,楠楠的心明明已被駱士賓收買過去了。

  他又那麼的自信,以為只要把憤怒表達充分,駱士賓就會知難而退的。

  駱士賓即使在那樣的情況下,仍然絲毫不把周秉昆放在眼裡。

  周秉昆雙目噴焰地問:「你成心撮火是不是?」

  駱士賓冷笑道:「是又怎樣?」

  他的話剛一說完,周秉昆的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道剛剛刷過紅漆的護欄,受到他們身體的共同擠壓,突然倒了,兩人都從二樓掉了下去。

  他們的身體撞倒了梯子,梯子上的人也摔在地上了。

  吊燈墜落。

  紅漆濺地。

  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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