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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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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德海一手操著一尺多長的一截導火索,一手握著打火機說:「那你的死太沒意義了。」 周秉義說:「你逼的嘛!」 杜德海怒道:「我怎麼逼你了?走!快走!」 周秉義說:「絕不,要死一塊兒死。」 杜德海暴怒:「你以為我嚇唬你嗎?」 他摁著打火機,點燃了導火索。 周秉義的身子本能地往後一仰,隨即又坐正了。 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他聽到杜德海在叫駡:「你他媽的快跑!!」 周秉義清楚地聽著導火索發出的嗤嗤聲,面白如紙,氣息惙然地說:「內行應該知道怎麼弄滅它……」 他開始在心中默默數一、二、三,他決定數到「十」的時候就地躺倒,滾向一旁。知青時,他多次充當過爆破手。經驗告訴他,那截導火索起碼能燃至十五秒。 周秉義又聽到了杜德海的罵聲:「你他媽的就裝模作樣吧!別怪我,是你自找的……」 導火索在嗤嗤響,燃速分明加快了。 五、六、七…… 周秉義剛數到八,被人突然撲倒——撲倒他的人當然只能是杜德海。他在杜德海身下仍默數說:「九、十……」 猛烈的爆炸聲響過幾秒鐘後,杜德海騎在他身上,揮拳狠揍他。 杜德海用的是軍用導火索,比他知青時用過的快多了。 周秉義仍然閉著眼,他聽到杜德海叫駡不止:「王八蛋書記!你以為很好玩嗎?沒見過這麼玩命的書記!叫你壞我的事!叫你壞我的事!」 周秉義聽到了許多人奔跑過來,有人把杜德海從他身上拖走,有人把他扶了起來…… 領導班子成員立即開會研究怎麼處置杜德海,保衛處長常宇懷列席。 政治部主任堅決主張由保衛處的人把杜德海押送到公安局去依法嚴判。 常宇懷替老廠長點煙、續茶,緩緩地說:「也得聽聽老廠長的態度哩。」 周秉義明知老廠長對杜德海一向倍加關愛。 政治部主任憤憤地說:「我看你是想包庇你的老哥們兒,這種事,誰包庇我也不同意!」 常宇懷嘟噥道:「我在這兒算老幾?包庇得了嗎?」 老廠長按滅煙,不動聲色地說:「誰也別跟誰叨叨,這件事上周書記最有發言權,先聽聽周書記的意見。」 周秉義便也吸著了老廠長的一支煙,別人都看著,安靜地等著他開口。 吸了半支煙後,周秉義誰也不看,注視著煙頭說:「杜德海同志是一名好工人、好黨員。全廠工人如果都像他,咱們這些領導反而好當了。」 除了老廠長和常宇懷,政治部主任及兩位副廠長皆一臉不解。 周秉義就慢言慢語地將杜德海的表白轉述了一遍。 「杜德海同志的話,體現了咱們軍工廠一名優秀老工人的兩個『堅決』,兩個『沒什麼』和『三熱愛』,這是我們討論的大前提。當然是不好的事情,也可以說是一樁影響很壞的事件,但我們不能曲解了他的本意,我認為他情有可原。我的意見是,第一絕不能把他押送公安局;第二請他入住廠招待所,招待所暖和些,他久病體弱,氣血兩虧,是像孩子和老人一樣經不起凍的人;第三請宇懷同志再找幾位他的老哥們兒,每人幾天陪他住,勸他放棄不好的念頭……」 又一陣沉默後,老廠長說:「就照書記的指示辦吧,散會。」 周秉義的專車開到岳母家那個院子門口時,見弟弟周秉昆站在門口,袖著手,跺著腳。 周秉義下車後,讓車開回廠去了。按級別他有專車,他與老廠長的專車都是輛半新的「上海」。當年,大多數省市領導的專車也只不過是「上海」。 秉義奇怪地問弟弟,為什麼不到家裡去,要站在這裡挨凍。 傳達室師傅趕緊撇清說:「是啊。上次見過後我已經記住他了,我讓他進去,他要在這兒等你。」 秉昆說,自己沒任何事,下午在「和順樓」聽到吃飯的人議論紛紛,放心不下,他就來看一眼哥哥受傷了沒有。 雖然是沒有手機的年代,但口口相傳的速度也很快。 秉義苦笑道:「這下我可暴得大名了。」 他將上午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要拽著弟弟到家裡坐一會兒,仿佛那樓裡真是自己的家似的。 「你沒受傷就好,我放心了。我忙著呢,吃晚飯的客人該到了,我不能離開太久。」秉昆掙脫手轉身就跑。 秉義正在洗澡,水簾布唰地被拉開了,冬梅出現在眼前。 他慌忙說:「你這是幹什麼?」 冬梅從他手中奪去噴頭,把他前身的肥皂沫沖盡,上下細看一遍,命令道:「轉過身去!」 秉義明白她為什麼了,皺眉道:「你別信那些道聽途說,我毫髮未傷!」 「左眼眶都腫了還說毫髮未傷?叫你轉過身去你就乖乖給我轉過身去!」 她接著認真察看了一番他的後身,將噴頭往他手裡一塞,怫然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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